第九封信_致我最讨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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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封信

  岑蔚应道“好,我知道了。”

  景慎言从椅子上起身,说是去外面抽根烟。

  他俩座位离得近,岑蔚不知道是不是听筒漏音被他听见了。

  电话挂断,她拿下手机,弓着背,疲惫地叹了声气。

  一晚上菜没吃两口,杯子里的清酒却一杯一杯没空过。

  在酒量上岑蔚是天赋型选手,而且喝多了也不会上脸。

  明天开始是清明小长假,不用上班,大家的兴致都很高,心橙的单子又进展顺利,岑蔚也就没控制,只管喝。

  等饭局结束都快十一点了,有家属的陆陆续续被接走,其他人景慎言一个一个安排好送上出租车,最后餐厅门口只剩下他和岑蔚。

  新公寓离他家很近,景慎言说可以顺路捎她,岑蔚没推辞,怕太刻意避嫌反而失了体面。

  景慎言把车钥匙递给代驾,回头喊岑蔚“上车吧。”

  “来了。”岑蔚攥着包带小跑过去。

  一坐上车,她就开始打哈欠,意识还算清醒,只是忙活一天有些累了。

  车载音乐播着抒情歌,她独自坐在后排,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

  “岑蔚,到了。”

  岑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困意来势汹汹,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的。

  “到你家了。”景慎言又说了一遍。

  “哦,好。”岑蔚抹了抹脸,抓着肩包,拉开车门下车。

  她绕到副驾驶边,隔着窗口和景慎言挥手道别“明天见。”

  景慎言点头“明天见,快上去吧。”

  晚风清凉,岑蔚踏进楼道,声控灯亮起,照亮回家的路。

  周然应该睡下了,客厅漆黑一片,窗帘没拉好,泄进一缕微弱的白光。

  岑蔚拖着疲惫的身子倒在沙发上,连手指都不想动弹,就这么趴着睡着了。

  两点多的时候她被尿憋醒了一次。

  从厕所出来,岑蔚又觉得口渴,保温壶里的水不知道是几天前的,懒得管了。

  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她餍足地叹了声气,重新回到沙发上,捡起掉在地毯上的手机。

  工作群里有人她,问她安全到家了吗。

  岑蔚一回来就睡了,没顾上回消息,后来是景慎言出来说我看着她上楼的,放心吧。

  睡了一觉,她这会儿精神得很。

  好巧不巧,一打开朋友圈就刷到了前男友的最新动态,发布于十四分钟前。

  是一首歌的分享链接,歌名叫在你的身边。

  岑蔚笑了笑,觉得有意思,没想到白朗睿也会在深夜发网抑云苦情歌,他不像是会干这些事的人。

  她从包里摸出耳机盒,在音乐软件里搜索那首歌。

  “虽然分开是我提的,但我知道,先不爱的人是你。”

  分手那阵他俩说了很多话,比之前任何一次敞开心扉说的都多。

  但岑蔚现在就想起了这一句。

  当时她低着头沉默很久,最后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对方笑笑,语气还是很温柔“没关系,不怪你,也有我的问题。”

  “我以为忘了想念

  而面对夕阳希望你回到今天

  我记得捧你的脸

  在双手之间安静地看你的眼

  像秋天落叶温柔整个世界”

  耳机的男歌手声线低沉,深情吟唱着温柔情歌。

  岑蔚听着,没什么特别的感受,更懒得去琢磨白朗睿是在怀念什么还是纯粹闲的无聊。

  尾声结束后,歌曲随机播放到下一首。

  近凌晨三点,全世界都静悄悄,耳机里的音乐构成了一个怀抱住她的环。

  当前奏响起的那一刻,岑蔚躺了下去,抬起胳膊盖住眼睛,残留的酒精让大脑晕晕乎乎。

  钢琴音时重时轻,主唱的声音辨识度极高,清澈而干净,甜蜜又悲伤。

  这首韩文歌的名字叫只有我不行的恋爱,岑蔚放在歌单里,单曲循环过很多遍。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一到深夜就容易抑郁了。

  天空昏黑,城市寂然无声,就好像戏剧结束后,舞台上的灯光通通熄灭,观客们陆续散场,幕布缓缓合上,巨大的热闹过后四周显得尤其空荡。

  岑蔚的情绪突然就跌到了谷底。

  她很不想承认这都是前男友的一条朋友圈造成的,但积压在心底的负面情绪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全线崩溃。

  手臂逐渐被眼泪濡湿,鼻子堵塞,心脏尖一抽一抽地疼,岑蔚用力揉搓胸口,身体蜷缩成一团。

  在耳机传出的音乐里,她陷入消极的灰色漩涡,眼泪无法克制地往外涌。

  喜欢开随机模式的坏处就是容易造成人格分裂。

  耳边的音乐突然跳到某选秀节目的主题曲,欢快的节奏和少年元气的演唱感染力十足,岑蔚怔了两秒,那些悲伤情绪顿时无处安放。

  她把歌切到下一首,但气氛已然被破坏,冷静下来后她又有些羞耻。

  这也不像是她会干的事。

  岑蔚摘下耳机,吸吸鼻子,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啪嗒一声,吊灯亮起刺眼的白光。

  大半夜的,岑蔚吓了一跳,抬手挡住眼睛。

  “你没事吧”

  “嗯”岑蔚拿下胳膊,眯着眼睛看过去。

  周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水杯。

  听到自己瓮里瓮气的声音,岑蔚胡乱擦了擦脸“没事。”

  周然的头发柔顺服帖,不像是中途起夜的样子。

  岑蔚又问“你还没睡吗”

  周然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把水杯放到餐桌上,面向她问“怎么了”

  “没事啊。”岑蔚扯了扯嘴角。

  周然盯着她,并没有被那个笑容说服“现在是凌晨三点,你在哭。”

  还是那张轮廓硬挺、五官深邃的脸,双眼皮细窄,面无表情时嘴角微微向下撇,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厌世。

  大概是客厅的灯光,或者是此刻诡异的氛围,岑蔚竟然觉得她在周然的脸上看见了某种类似于关心、担心,也许也可以叫作温柔的情绪。

  她突然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对不起。”岑蔚低下头侧过身去,眼眶又开始发热,刚刚止住的泪又有要倾泻而出的趋势。

  “到底怎么了”周然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着急。

  喉咙口发疼,岑蔚说不出话,吸了下鼻子,摇摇头。

  沉默半晌,男人向她走近,停在单人沙发前,然后张开双臂。

  “要吗你别多想,只是朋友间的,那种。”他有些语无伦次地问,“虽然有点奇怪,但是,要吗”

  岑蔚抬眸看着周然。

  这的确有点奇怪。

  但她打开怀抱迎了上去。

  在岑蔚圈住他的腰时,周然放下手臂揽住她。

  她的个头只到他的肩膀,男人身形高大,肩背宽阔,她几乎是整个人陷入他的怀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好闻木质香。

  “谢谢。”岑蔚安然地闭上眼,哑着嗓子说。

  有什么擦过她的发丝,也许是他的下巴,也许是其他的。

  周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手臂圈得更紧了些。

  沙发上,蓝牙耳机断开了链接,屏幕上的唱片机随之暂停。

  没播完的那首歌叫thereforyou。

  ibethereforyou

  翌日,春光大好,是个灿烂晴天。

  岑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缕阳光照进来,映亮白色瓷砖。

  她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下午一点了。

  家里没有别人,洗漱的时候岑蔚才想起,周然前两天说清明节他要回山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她睡得太沉了。

  电动牙刷嗡嗡地响,岑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下两团乌青,眼眶周围肿得不像话。

  昨晚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个莫名其妙又顺理成章的拥抱上,后来是怎么睡着的,她不记得了。

  不会是在周然怀里哭睡着的吧。

  岑蔚倒吸一口气。

  两分钟时间到,牙刷自动暂停。

  岑蔚却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眼神失去焦点。

  等回过神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慌乱地打开水龙头,漱干净嘴里的泡沫。

  只是朋友间的,周然说过。

  也许到了半夜人都会变得敏感而柔软。

  所以没什么。

  趁着假期,岑蔚把家里上下都打扫了一遍。

  周然有件风衣随手搭在了餐厅的椅背上,岑蔚想把它收起来,刚一拿起就听见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板上。

  她蹲下身去找,是枚纽扣。

  岑蔚举起外套翻了翻,找到少了扣子的地方。

  普通的缝缝补补对她来说是小事,电视机下的抽屉里就放着针线盒。

  岑蔚盘腿坐在沙发上,将棉线穿进针孔。

  看其它几枚也有些松动,反正闲着也没事干,她干脆都重新穿一遍,把线收收紧。

  岑悦彤打来视频通话时,她正缝到第三颗。

  岑蔚把手机架到茶几上,继续手里的针线活。

  “怎么没出去春游啊多好的天气。”岑悦彤穿着白大褂,看样子还在宠物医院上班。

  岑蔚说“我才懒得出去,在家里睡睡觉不好吗”

  岑悦彤打着哈欠和她抱怨“一天了也没人来,我都无聊死了,你快点回来陪我玩。”

  岑蔚问她“你们家祝医生呢快回来了吧”

  “说是顺利的话就六月份。”

  “真好,终于要结束异国恋咯。”

  岑悦彤托着下巴说“说实话,我还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

  “近乡情怯懂不懂”

  “诶姐。”岑蔚好奇道,“你放他一个人去国外那么多年,真的放心吗”

  “有什么不放心的”岑悦彤说,“人在美国呢,都快和我这儿没时差了。比起他会不会搞外遇,我更担心他哪天猝死在那边。”

  岑蔚呵呵笑起来。

  “嗯”岑悦彤把脸凑近屏幕,“你给谁缝衣服呢”

  岑蔚眨眨眼睛“什么谁我自己啊。”

  岑悦彤感到疑惑“这是你的衣服”

  “当然我的了,新买的,扣子有点松我紧一紧。”

  “那你穿给我看看。”

  “行。”岑蔚站起身套上那件风衣。

  视频两端的人都沉默了。

  黑色风衣宽宽大大,下摆垂到岑蔚的脚踝,衣袖也长了一大截,就她那身板完全撑不起来,仿佛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效果显而易见,但岑蔚还是嘴硬“这叫size男友风,最近很流行的。”

  岑悦彤哼了声“到底是男友风,还是男友的”

  “挂了,886。”岑蔚毫不犹豫摁下挂断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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