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eleven_成为海巫该如何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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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eleven

  大概是没想到里面还会有其他人,那头恶魇才刚探进来一个头就被柏妮丝直接踢出去老远,重重摔在屋外的草地上,光丝交错成网将它紧紧束缚住。

  和蒂亚戈变换一个眼神确认分工合作以后,柏妮丝随手捻灭指尖的绿色幽光,从台阶上几步跳跃下来,蹲在正不断挣扎的恶魇旁边,魔力凝聚成一把纤薄小巧却极为锋利的鲸鱼骨刃转动在她手里:“虽然我知道长成这样不是你的本意,但是跑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而且进别人家门之前需要先敲门,这是基本的礼貌,知不知道啊?”

  她说着,正打算将手里的骨刃捅进恶魇的胸腔,眼前的怪物却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怒吼。

  紧接着,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孔开始变得扭曲,身体也开始发生改变。

  柏妮丝下意识地退让开,看着面前的恶魇由原来的诡异外形,逐渐变成了自己最熟悉的样子。

  她有一头灰白卷曲的长发,肤色是明显非人类的淡青,眼角眉梢间尽是浓艳魅惑的张扬与美丽,偏偏腰部以下的地方却生长着许多和章鱼一样带着蓝色圆环的腕足。

  “乌苏拉?”柏妮丝愣愣地看着对方,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浅绿眼瞳中立刻涌起无法掩饰的憎恨与恐惧,握着骨刃的手开始微微颤抖,骨节紧绷到发白。

  这不可能,这是幻象。

  她告诉自己,乌苏拉已经**。她亲眼看见对方被失控的海巫魔力异化成一头狂躁凶猛的怪物,又被蒂亚戈用剑刺穿心脏而死,不可能还活着。

  所以这是假的,只是为了迷惑自己才呈现出来的幻象。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乌苏拉忽然冲她极为古怪地笑起来,鲜红嘴唇挑起来,像是淬着血的**尖:“你真的愿意用一切来换吗?”

  “哪怕结局是变成一个怪物。”

  这是当初她在被海龟撕咬下半边身体即将死去时,乌苏拉问她的话,也是所有一切的开始。

  “她已经**,你是假的。”柏妮丝绷直脊背,像是遇到致命威胁那样的紧张,连摇头的动作都是僵硬的,嗓音溃浮得厉害。

  她紧握着手里的利器,在进攻和防守之间犹疑不定,过于凝固的肢体状态让她看起来就像在承受着什么看不见的巨大压力。

  “我当然是假的。”乌苏拉毫不避讳地承认,脸上的笑容却越发诡艳恶毒。

  她挣脱束缚在身上的光丝,随手抚弄一下自己的灰白卷发,眯起漆黑的眼睛,眼底浮动的森冷光芒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毒蛇身上的鳞片,一样的凄怵又阴冷:“可是你还活着,海巫也就还活着,那种诅咒也如此。”

  “闭嘴!”柏妮丝下意识地呵斥,**的魔力汇涌成翠绿火焰点燃在她周围,泛滥到接近失控,手臂上的光明禁制开始不断刺痛和灼烧她的皮肤。

  她看到自己的手臂在发红,起泡,严重的地方甚至已经逐渐脱皮,看起来触目惊心。

  只要及时收敛自己的魔力,这种情况就不会恶化下去,柏妮丝知道这点。可是沉寂了几十年后死灰复燃的愤怒却让她难以冷静。

  她没有躲开乌苏拉的进攻,反而直接迎上去,用骨刃砍断对方的腕足,单手掐住她的脖颈,刃尖抵住她的咽喉。

  光明禁制造成的剧烈疼痛让柏妮丝几乎握不稳手里的武器,有些许黏热的血液从烙印图案边缘渗流出来,很快又融化在海水里,漫开一阵微弱的铁锈味道。

  她死死盯着依旧笑意张狂的恶魔,浅绿眼睛里有种惊人的明亮:“为什么非得是我?!都是你造成的,都是因为你!我给你卖命,替你干了无数见不得光的事,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什么海巫,我只想回家!我想回家!”

  “你还能回得去吗?”乌苏拉讥诮着反问,“我救了你,你就得听我的话,为我效劳致死,这是契约规定。再说了,一个替海巫效忠的水母,就算我还你自由,你的同族就会接纳你了吗?”

  柏妮丝愣一下,听到她用一种刻薄又残忍的语气继续说道:“他们不会的。你的亲人不会,朋友不会,任何生灵都不会,根本没有谁在等你回去,你这个蠢货!”

  说着,乌苏拉一把甩开柏妮丝,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对方:“看来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就学会了点欲盖弥彰的表面功夫,骨子里还是一样的懦弱又天真。”

  “但是用来杀死你已经足够了!”柏妮丝挥开一道刺眼绿光朝她打去,趁着乌苏拉躲闪的瞬间来到她身后,揪住她的长发将她摁砸在地上,举起骨刃就刺进她的肩骨,废掉对方用魔力反击的可能。

  痛苦扭曲在乌苏拉脸上,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种发狂的狰狞:“你是不是整天都在担惊受怕,做噩梦,恐惧自己某天也会被身体里的魔力异化成一个丑陋不堪,理智全无的怪物,就跟我,跟以前的每一任海巫一样?”

  闻言,柏妮丝手上的力道不由得松懈一秒,换来对方狂妄地嘲笑:“你看看,你还是那么怕死。你以为你不像其他恶魔那样以吸食灵识为生,就不会异化了吗?你其实能感觉到的,对吧?那种蛰伏在皮肤下的改变,生长在血肉里的异常。”

  她笑起来,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把刀,一遍遍剐在柏妮丝最深的旧疾上,恐惧和鲜血一样滚烫。

  “再多说一句我就割掉你的舌头!”柏妮丝凶狠地警告。

  “你害怕了,一直都在害怕。瞧瞧看,你的手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柏妮丝扫一眼自己痛得最厉害的印记处,惊恐地发现有许多腐烂状的疤痕和肉芽开始不断生长在自己原本光洁的皮肤上。

  那是再明显不过的异化征兆。

  她尖叫着松开乌苏拉,试图用魔力将它们**回去,却发现没有用。那些恐怖的疤痕正在疯狂蔓延,很快就爬满了她的整条手臂。

  “不要,不要这样……我不要变成怪物,我不要——!”

  噩梦成真的庞大恐惧感让柏妮丝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试图用骨刃将它们直接从自己身上挖下来,哪怕那样会让自己的手臂血肉模糊也无所谓。

  不要变成怪物。

  不要再次经历那种噩梦。

  不要逃回家后发现所有你爱的生灵都已经不记得你。

  不要再躺在一点阳光都够不到的海底,看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身躯,所有海水的冰冷和重量都压在身上,清楚又痛苦地感受着自己正在一点点死去的绝望。

  然而在她刚开始动手的时候,一把寒光凛冽的十字剑却从背后直直刺穿了正在专心吸收着柏妮丝身上恐惧情绪的恶魇。

  乌苏拉的模样在一瞬间碎裂开,透明躯体的恶魇倒在地上,很快消失成一团水泡。

  蒂亚戈收起手里的十字剑,一把握住柏妮丝的手腕力道,适中地轻一扭转,卸掉她手里的武器,不让她割伤自己。

  他抱紧依旧还在颤抖着想要反抗的柏妮丝,微凉指尖轻轻安抚过她的长发和肩背,带着催眠效力的嗓音柔软如梦,像是在哄着一个受惊的孩子:“好了,都好了,那些都是假的,别害怕,我……”

  他迟疑一瞬,最终还是叹息着将原本想说的话咽回去,只说:“你不会有事的,那些都是假的。”

  柏妮丝缓了一会儿,直到手臂上的光明禁制不再那么疼痛难忍后才彻底清醒过来,极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眼眶留有一圈淡红。

  她捂着手臂尴尬地侧头,尽量避开对方的白金长发,小心控制着自己脸孔和他肩膀的距离,沉默了好一阵后才开口:“那什么,刚刚那个恶魇呢?”

  蒂亚戈松开她,表情平淡:“**。”

  “那其他的呢?”

  “都**。”

  “……这样啊。”

  她感觉更尴尬了。

  自己一个都没应付下来,全是人家解决的。

  想到这里,柏妮丝难免有些烦躁,手指不住抓挠着那些水泡周围的红肿皮肤:“这五官都没长全的玩意儿,吓起人来还有鼻子有眼的。”

  蒂亚戈莞尔一笑,紧接着瞥见她手上的动作,眉尖不自觉地皱起:“手给我。”

  他说着,也不等柏妮丝主动,倒是自己直接拉过她的手,掌心间冰蓝光晕扩散。一冷一热两种极端撞在一起,激得她本能地想要抽手:“哎哎哎,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弄点魔药随便搞下就行了。”

  “这是神术造成的烫伤,轻易好不了的,别乱动。”

  听他这么一说,柏妮丝立刻乖了。

  很快,那些伤痕和水泡就都消失了,像是从未出现过似的。

  柏妮丝用力搓了两把自己的手臂,确信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还在她暗自感慨神力就是天然好用无污染的时候,蒂亚戈再次开口说:“这种禁制是用来封锁高阶魔力的。”

  “嗯嗯,我知道了。”

  “只要禁制不除,你每次试图使用高阶魔力的时候都会被烫伤,魔力波动越大,受的伤也会越严重,治不好就会一直溃烂下去。”

  “……嗯嗯,我知道了。”

  “所以,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只需要跟着我,绝对不要再乱来了。”

  “嗯嗯,我知道……啊?”

  柏妮丝眨眨眼,试图挽留一下自己“正直可靠伙伴”的形象:“我那时候是被……我是说,求生本能什么的,下意识就会想用高阶魔力。这是个很难控制的事,我保证会尽量。只是,我也不算乱来吧……”

  不过,回想一下刚刚她和那头恶魇幻化的乌苏拉相互厮杀,还差点被对方得逞的场景,他说的其实也没多大错,她郁闷地想。

  意料之外的,蒂亚戈没有对她的话进行回应,只安静地注视着她。

  柏妮丝抬起头,看到对方那双过分清透湛蓝的眼睛。

  也是这时候,她才隐约有些明白为什么蒂亚戈总是一副格外谦雅如玉的样子。

  因为当他面无表情的时候,以往那些被温柔表象给融化开的锐利和压迫感就会极为自然地浮现出来。

  就像海雾散尽后的广袤冰川,找不到一丝柔软可言,冰冷到令人畏惧。

  “我说了这么多,你听进去的就只有‘乱来’这两个字?”他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柏妮丝迟疑半秒,很快筛选出刚刚对方话里自认为的重点:“我一定不会再给你乱添麻烦了,谢谢冕下刚刚救了我。”

  蒂亚戈目光漆黑地盯着她,明明不是高兴的神态,却偏偏又挑起一抹弧度尖锐的笑痕挂在嘴边。两种南辕北辙的情绪共同呈现在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过于古怪又艳丽的阴暗。

  他的视线在柏妮丝的脖颈上意味不明地游巡了几个来回,手指略微抬动一下,像是想要伸手掐住什么却又极力克制下来,只在若无其事地轻抚过她的手臂肌肤后收垂在身侧,不再有任何动作。

  “不用谢,应该的。”蒂亚戈轻快地回应着,语气听不出任何异常。

  如果不是因为亲眼看到有淡淡白霜从人鱼半透明的冰蓝尾鳍下寸寸冻结而出,很快覆盖在地面的草坪上,柏妮丝都要信他的话了。

  能不能不要一边笑着说没关系,一边又满身寒气地冻得人直变呆逼啊?

  看起来很诡异啊!

  她下意识地搓着手臂后退一步,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看起来反而更生气了。

  难道她的道歉不够真心吗?还是说她应该表现得更加声泪俱下?

  见到她的举动,蒂亚戈有些头痛地放弃了和她同步对话的尝试,转而看一眼刚才那头恶魇倒下的地方,又看向她:“既然这儿已经结束了,那我们就去别的地方看看吧。只不过,这些东西可能外面也会有。所以你得记得,不管你看到的它们是谁,什么样子,说了什么,都不要信。”

  道理她都懂,可是……

  柏妮丝抿下唇,克制住因为刚刚那些回忆而再次焦躁起来的情绪,点点头。

  紧接着,她又有些好奇,不知道蒂亚戈看到的又是什么?

  因为恶魇的幻术只是针对它的目标,在其他非目标生灵眼里,它依旧是那个畸形又五官缺失的鬼样子。但是一想到恶魇幻化出来的只会是对方最害怕的东西,柏妮丝又觉得有些缥缈。

  她想不出来蒂亚戈会害怕什么。印象里,不管在他还只是一条小人鱼的时候,还是已经成为海神的现在,他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温柔从容,似乎没有任何人或者事能让他害怕。

  这种过于脆弱的情绪跟他一点也不相符。

  还没等她想完,一阵和刚才那些恶魇一样的嘈杂低吟声开始越来越清晰地朝门口**而来。

  柏妮丝立刻召回掉落在地的骨刃,藤蔓般的光丝从脚底草坪上勃发生长起来,将她牢牢保护在内。

  她感觉自己在克制不住地紧张,而且一想到出门可能会碰到许多个长着乌苏拉模样的怪物,她就恨不得自戳双目。

  在船舱门即将被恶魇群打破的前一刻,蒂亚戈忽然朝她伸出手,认真建议:“一个一个解决太麻烦了,我们直接冲出去。”

  “冲?”柏妮丝茫然地重复,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他,“怎么冲?”

  这操作太高级了我不会!

  “我带你出去。”

  “可是……”她犹豫半秒,对上少年在逆光下,被阴影雕琢得格外苍蓝如冷火灼灿的眼睛,在越来越急促的撞击声中咬咬牙,伸手搭上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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