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Part fifty seven_成为海巫该如何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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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Part fifty seven

  无论再将时间重拨回去多少次,柏妮丝始终都无法想象,有一天,自己会站在一间被鲜花与各式珠宝给装点得极为琳琅奢贵的宽敞房间门口,震惊到迈不脚步。

  也许因为这座海底宫殿本身就是由冰铸霜砌而成,尽管新添饰的珍宝有许多不同种类,色彩却全都别心裁地选用了低调偏冷的灰蓝系或纯白,因此看起来丝毫不显繁乱,反而将那几束原本该盛开在陆地的娇柔花朵衬托得热烈又明媚。

  像是一片开在冰原深处的花海,缀满枝头的浓艳随时会滴落下来,化作火焰,轻易点燃她的视线。目光所及之处,每一处细微的光辉都是一颗温润光滑的深海珍珠,被精心雕饰成花精或星辰造型的冰海之瞳,还有大部分柏妮丝根本没见过的奇珍珠玉。

  它们串联成半透明的花藤,盛放在房间的角落与穹顶边缘,碎金般的阳光片片照映下来,浮烁在她的跟前。

  柏妮丝愣愣地看着眼前这间她做梦都不敢如此放肆,它却直接被装饰成这样的房间,有些不敢确定:“这是你的私人收藏室吗?”

  那种三百年才会在北湾冰境里凝结小小一颗,十年都不见得长大一点的冰海之瞳,就这么拿来做摆件真的?吗?

  而且……

  柏妮丝鉴宝癖发作地盯着那件栩栩如生的艺术品,难以置信居然完全找不到任何拼接的痕迹。

  这块冰海之瞳的存在时间怕不是比她的年纪翻个倍还长。

  太悲惨了。

  它们都应该被放在藏宝箱里小心呵护,而不是被这样雕来凿去地沦为一件普通装饰品。

  察觉到她僵在原地不肯向前的动作,蒂亚戈也跟着停下来,依旧牵着她的手,温和解释到:“这是给你准备的房间,柏妮丝。况且,我也没有收藏这些东西的爱?。”

  说着,他随意看了眼房间里的布置,又转向她,微微歪了下头:“抱歉没有问过你的意见就准备了这些。虽然都是按照你的喜?来布置的,不过要是你觉得哪里不太?,我们可以一起调整到你满意为止。”

  不……问题就在于这些都太?了。

  长久以来的经历与习惯,让柏妮丝早已将在面对太多来得过分轻易又美?的东西时所产生的那种警惕与退缩情绪,变成了条件反射。

  她感觉她已经很努力地在适应自己和蒂亚戈现在的这种关系了,但是在面对这个房间时,还是有些破防。

  “谢谢。但是,我觉得……”她有点想抽回手去抹一把后颈,说不定已经起了一片鸡皮疙瘩。然而她发现她根本……抽……抽不动。

  蒂亚戈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和她十指交握的手看起来修长白净,没用什么力气的样子,连姿态都是绅士如常的,可就是让柏妮丝没法动弹。

  顶着面前人鱼平静无波的视线,柏妮丝硬着头皮试图商量:“我觉得这个,是不是有点太隆重了?”

  “可是你很喜欢这些闪闪发亮的宝石不是吗?”

  “……”挣扎两秒后,她艰难地放弃了狡辩,“是……是这样。”

  蒂亚戈轻轻笑起来:“那么宽敞又透光的房间喜欢吗?”

  头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他对自己的了解是如此深刻,某种程度上,这真的有点可怕。

  柏妮丝感觉自己的眼角都要抽搐了,?不容易才将那种应付回答的本能压制回去,只干巴巴又无比心虚地老实回答:“……喜欢。”

  “那么把各种?看的亮晶晶都塞满你的房间,喜不喜欢呢?”

  “……喜欢。”

  “那么……”

  “?了,可以了。”柏妮丝自暴自弃地走进门内,低着头把已经有些呆滞的视线落在对方形状流畅漂亮的锁骨处,连气息都微弱下去,“我其实很喜欢这个房间,你不要再说了。”

  这种被完全看穿还公开处刑的感觉实在太让魔心虚又羞耻了,最要命的是她还找不到有力的话语反驳回去——因为这里一切的陈设真的就是踩在她的癖?上跳舞,只是……

  “只是你还不太习惯,我知道。”蒂亚戈顺势将她搂进怀里,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手掌抚摸过她略显单薄的脊背,“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虽然知道一下子要你改变确实很困难,但至少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顾虑别的,只管表达你最真实的想法和感受就?。”

  拥抱这个动作对于柏妮丝来说还是太过陌生了,她试着尽可能自然地抬起手回应对方,可当她真正将手臂环绕在蒂亚戈腰身上时,却还是带着明显的僵硬。

  沉默片刻后,她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似的,真心实意地再次重复:“房间里的每件东西都很漂亮,也都是我喜欢的。虽然……你说过不用对你说感谢,但是……我是真的很……”

  “那么,换个方式怎么样?”蒂亚戈勾起她的一缕黑发缠绕在骨节分明的指间,循循善诱地提议到,“如果你非要表达感谢,就用一个我想要的方式来表达,?不??”

  柏妮丝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带有清澈笑意的苍蓝眼瞳,像是被迷惑住般地犹豫一会儿,没有选择听从理智上对于这种诱导式交易的警惕,而是试探性地问:“你想要什么?”

  刚说完,她忽然又清醒过来,急忙补充:“除了你刚刚说的那个!”

  结婚这个词,简直从内到外从古到今都散发着一股可怕又沉重压抑的气息。

  因为婚姻象征着组成家庭,家庭就伴随着各种各样的责任与牵挂,而这些东西又无一例外都等同于麻烦和根本看不到任何规律的无穷变数。

  最重要的是,变数往往都是坏的。

  更别提她向来糟糕的外界风评,以及曾经和人鱼族打过架还动过手的旧仇。

  总之,这不太行,至少不应该……

  “我说过,不会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蒂亚戈缓慢眨下眼,清亮蓝瞳无可避免地黯淡些许,像是蒙上层薄薄灰雾的蓝宝石,可态度依旧是温柔耐心的,“所以,你可以用别的方式。”

  “比如说……?”

  柏妮丝刚茫然地问完,话音还未彻底消弭开,一抹异常的温凉便轻轻触碰在了她的唇瓣上。

  蒂亚戈垂眸看着她,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她脸孔上的每一寸。从精致秀气的眉形,到卷密眼睫下那双总是带着与她种族所格格不入的干净纯澈的淡绿色眼睛,一路往下,像是在捧抚着什么珍宝般,充满爱惜与隐隐可见的别样情绪。

  如果放在别人身上,柏妮丝会很肯定地认为那是代表着某种过于执着的欲.念。可是这种沾满旖旎气息的词汇,怎么看都应该跟眼前这位至高神沾不上边。

  没等她更清楚地辨认那究竟是什么,蒂亚戈又重新注视着她的眼睛,连手都收回去,仿佛刚才的神色仅仅只是在他眼中短暂地流露了一瞬,很快便被惯例性的温柔所覆盖下去:

  “一个吻。”

  他淡淡笑着,从神情到语调都是那么温文尔雅,说口的话却是:“要是你真想感谢我,那就给我这个吧。并且我希望往后都如此,可以吗?”

  实在无法理解,他到底是怎么用如此礼貌又绅士的态度说这样暧昧的要求,甚至还带着种友?的商量语气。

  柏妮丝愣愣地睁大眼睛看着他,感觉脸颊开始有种诡异地发热,却又反复张口几次也无法说任何推诿或拒绝的话,只能僵硬着身体和他对视片刻,最终机械地点点头。

  不管从哪个角度,自己显然都是占尽便宜的那一方。柏妮丝告诫自己,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笨蛋水母一样畏畏缩缩的,交易就是得有诚意才行——等等,她怎么又掉进惯性思维里,开始拿自己以前那套交易法则来衡量她如今和蒂亚戈的关系了?

  不该这么想的,那么……那么换个思路……

  柏妮丝脑子里乱七八糟地嗡鸣着各种过量且没必要的信息,伸手搭上蒂亚戈的肩膀,踮起脚尖主动凑近对方浅红的薄薄唇瓣,连呼吸间都全是他身上那股清爽熟悉的气息。

  仅仅只是一瞬简单的触碰后,她便迅速后退开,却被那只不知什么时候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掌收抱回他怀中。

  “你?像误会了我的意思。”蒂亚戈抿了抿唇,继而心情很?地解释到,“我想要的是一个吻。”

  “刚刚不是……”

  “那不叫吻。”

  蒂亚戈说着,低头将她还想说口的话全都堵了回去,亲密而热烈地试探着,手指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舌.叶灵活地探入其中,周到而细致地照顾过每一寸,勾扯轻微急促的呜咽声。

  分不清是属于谁的细闪银丝,很快在两人分离瞬间便融入周围无处不在的海水中。

  他再度靠近,和柏妮丝额头相贴:“我想要的是这样。现在轮到你了。”

  笨拙模仿着他刚才的动作,柏妮丝都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还要再来一次便迷迷糊糊地听话吻上去,迎来更为柔情缱绻地回应,连意识都?像要融化开,直到被蒂亚戈抱着坐靠在床头时才稍微找回了些许的清明。

  水流卷托着那些珍珠与海藤花串摇晃在他们周围,柏妮丝稍微活动一下身体,发现自己正被他亲昵地抱在怀里。隔着裙摆的纤薄遮挡,她能清晰感知到对方鱼尾上那些冷玉光滑的鳞片,半透明的冰蓝尾鳍轻轻扫抚过她的脚踝与脚背。

  简直像在调.情一样。

  柏妮丝试图将这个糟糕的念头赶脑海,然而那些带着细微叹息的啄吻却密密地包围着她,让她无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连自己有没有脑子一热地回应过去都记不起来。

  她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可以完全理解那些被魅魔引诱的生灵了。

  人鱼在这方面的本事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漫长地亲吻后,蒂亚戈终于意犹未尽地松开对方,转而用鼻尖去碰了碰她的,原本清越的嗓音带上种明显的低哑:“我的房间在隔壁,有需要就叫我。至于你搬过来的消息,我已经让潮灵和加百列告知去了。所以这段时间,我们最?去哪儿都在一起。这样即使你不在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别的事,也没有人再敢随意污蔑到你头上。”

  他的话一下子提醒了柏妮丝,让她想起今早在密林酒吧发生的事。

  蒂亚戈听完她的话,并没有立即对那个来历不明的屠夫产生关注,而是在短暂地思考几秒后,捏住她的发尾扫弄着指腹,问:“为什么是萨布丽娜?”

  “诶?”柏妮丝没想到他会首先在意到这个,但还是顺着他的话思考着,“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从怀亚特手中幸存下来的受害者?”

  从屠夫最后的死亡状态来看,他显然只是一个被下了死咒的傀儡。一旦失败,他就会尸骨无存,不让任何人有机会通过他来追查到谁是他的背后主谋。

  结合警卫处之前提供过的关于萨布丽娜的过往履历来看,她一直都是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并不像是能招惹到恶魔报复的那种人。

  因此,柏妮丝只能认为,屠夫的现是和她之前参与过糖果屋事件有着关系。

  “的确如此,可那又怎么样。他再去找个新的受害者不就?了吗?为什么要冒着明显很高的失败风险来杀了她?他明知道萨布丽娜会成为警卫处的保护对象,却还是这么做了。”

  “说起来,我刚才在海边的时候也在想。”柏妮丝回忆着,“那个屠夫似乎是由某种海族异化来的。”

  那双明显属于鱼类的眼睛,还有脖颈上如同腮一样的三道整齐伤痕,都在宣告着对方的身份不属于陆地族群。

  “再加上,我刚在密林酒吧遇到他,生态圈的保护罩就被打破了。”

  柏妮丝再次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这些事都是冲我来的。”

  说完,她又皱起眉尖:“但是我不明白。如果真想通过冒充我的样子来陷害我,不是应该尽可能地弄越严重越?的事吗?为什么一次两次的都只是像在试探而已?”

  蒂亚戈安静地望着她一会儿,然后笑起来,凑近去亲了亲她的眼尾:“如果不是你的话,柏妮丝,我会直接杀掉那个被明显证据指认着打破了保护罩的人。所以某种程度上,她确实是做了一件很严重的事。”

  ……?像,是这样啊。

  柏妮丝抿住嘴唇,有些局促地偷偷看一眼对方,被他捕捉到脸上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的尴尬神情变化,然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但是有一点确实很奇怪。”

  蒂亚戈说着,摊开手掌,淬着剧毒的锋利螺刺从那阵淡淡银蓝光辉中浮现而,被他轻巧地捏转在手里:“为什么要将螺刺扔在海里?这个行为完全是多余的,甚至还会起反效果。”

  “毕竟,就算不将螺刺扔来,他们也会第一个怀疑到我身上的。现在这么做了,反而让整件事看起来太过刻意,也给了我能够辩解的机会。”柏妮丝理解地点点头,旋即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问,“可是你说过,这个东西明明是被你放在一个只有你和光明神才会知道的地方,那为什么……”

  “并不是的。”

  蒂亚戈微微摇头,垂下视线看着螺刺身上那些妖异深青的纹路:“我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让他们明白你与这件事无关。但其实,在此之前,我从未再见过它。”

  再见过?

  柏妮丝刚想问,那他以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又忽然想起在魔镜中所看见的他曾经的回忆。

  那时候她刚成为海巫,还不能很?地控制自己的魔力,于是在毫无意识地情况下,曾经用螺刺捅伤过他。

  她不安地直起身,眼神偷瞄着对方被包裹在薄软衣衫之下的身躯,小腿无意间蹭过身下的修长鱼尾,引得蒂亚戈轻微动了动,尾鳍卷开一串透明水泡扩散开。

  “在看什么?”他单手扶握着少女纤细的腰肢,不让她离自己太远,指尖温柔又缓慢地隔着衣物描摹她的肌肤。

  “那个时候,我是说……后来,那些伤口,都?全了吗?”柏妮丝小心翼翼地问着,手指下意识地搅着堆砌在他们中间的那团蓬松裙摆。

  “什么?”蒂亚戈没反应过来她突然的话题跳跃。

  “就是,我用这个……弄伤过你。”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说这些话时,脸上的低落情绪表露得是如此明显。承认和再次提起这件事,让柏妮丝感到前所未有的难过。

  蒂亚戈听懂了她的意思,却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牵起她的右手放在唇边低头吻上去,眼睑半垂着,连睫毛都没有一丝颤动,如一尊虔诚的雕像。

  他的神态令柏妮丝很容易联想到那些全身心信奉着光明神的人类信徒,当他们在神像前进行着真挚祈祷的模样。

  这是一种无声地回答,告诉柏妮丝不必在意那件事,通过亲吻那只曾经举起螺刺伤害过他的手。

  一种温暖到酸涩的激烈情感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涌现在柏妮丝的心间,将她完全淹没进去,连眼尾都是微热的。

  “不用去想那些,反正早就已经过去了不是吗?”蒂亚戈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对我而言,你的现在和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他边说边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个话题,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往事,继续接着刚才的话说到:“不过我还是觉得,萨布丽娜被找上也许并非偶然。当时密林酒吧里那么多人,如果只是单纯地想引起你的注意来拖延住你,那么挑谁都?。甚至相对而言,丽贝卡才是更优的选择。”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说明。”柏妮丝略加思索便很快明白了他的猜测,“她也许是知道些什么能让怀亚特他们感觉到威胁的秘密,只是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

  蒂亚戈微笑着点点头:“看来我们得去见见她了。”

  “现在就去吗?”

  “还是等吃完午餐后再去吧。”

  他刚说完,一阵饥饿的咕噜声便非常应景地响了起来。

  柏妮丝尴尬地摸了摸肚子,突然庆幸自己没来得及嘴快地说那句“没关系,我不饿”。

  吃完午饭后,她和蒂亚戈一起来到了密林酒吧。

  见到他们来,正在忙碌的所有生灵们纷纷停下来,恭敬无比地朝面前的金发人鱼行礼:“海神冕下。”

  “起来吧。”蒂亚戈温和地开口说到,“我听柏妮丝说了早上这里发生的事,所以过来看看。大家都没事吧?”

  听到是因为柏妮丝的缘故,海神才会亲自现在这里。一些精灵与巫师都面面相觑地沉默两秒,然后朝柏妮丝微微弯腰表示了感激:“回冕下的话,我们都还?。虽然有几个同伴受了些伤,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红心杰克……”

  说到这里时,他们再次沉默下来。

  蒂亚戈猜到了他们没说下去的话,轻轻叹口气后,问:“已经把他送回地下王国了吗?”

  “是的,警卫处来过,就在一个小时以前。”其中一个女巫低声回答到,她的声音听起来饱含着真实的悲哀与痛苦。

  也许她和红心杰克是很亲密的关系,柏妮丝想。

  “看到你这么痛苦,我很抱歉。也许你现在更想去陪伴他最后一次,是吗?”

  “是的,可……”

  “直接去找警卫处吧,就说是我同意你通过纬度空洞去送你的朋友的。”

  听到这句话后,那名女巫惊讶地抬起头,然后再次跪下去,用一种极尽谦卑的姿态朝蒂亚戈请求到:“谢谢冕下,谢谢……冕下。我……我知道我已经没有这个资格来请求您更多,可是……可是能不能,请您,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是想让我复活红心杰克,是吗?”蒂亚戈并不意外地问到。

  “我知道这很……”她看起来很羞愧,也很不安,连脸都涨红了,却依旧坚持。

  短暂的沉默后,蒂亚戈再次开口:“你先回地下王国去,??陪伴他最后一次。然后,你去找智虫拉尔夫也?,或者直接请问白王后也?,让他们告诉你一段关于金色花的历史。你就能明白,为什么我无法实现你真正想要的那种结果。”

  最后这句话很微妙。

  柏妮丝跟在他身后,还时不时回头看着正跪在地上失声痛哭的那名女巫,又转看向身旁的人鱼,隐约觉得他刚才那句话另有深意。

  因为他没有直接拒绝说做不到,而是说无法实现对方真正想要的那种结果。

  可是,对于一个生命而言,能复活就是能,不能复活就是不能。为什么会有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带着这个疑问,他们很快来到了酒吧大厅内部,又在柴郡猫的指路下,找到了正在仓库里和丽贝卡一起点清剩余食物材料的萨布丽娜。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她在看到柏妮丝时都会忍不住表现明显的畏惧情绪。而对于蒂亚戈,她又是抱有着和每一位信徒都一样的那种接近狂热的尊敬。

  “我听柏妮丝说,你早上遇到了危险,还差点因此受了伤。现在感觉还?吗?”

  “谢谢冕下关心。”看起来这让她相当受宠若惊,双手不自觉地相互揉搓着,深褐色的眼珠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没有从那种绝大的惊吓中缓过神的缘故,柏妮丝总觉得她的神态看起来有点空洞。

  “我没事的,还……还是海巫小姐救了我。”萨布丽娜说着,小心谨慎地朝柏妮丝行了个礼,“还没来得及说谢谢您,实在非常抱歉。”

  “呃,没关系。”柏妮丝同样尴尬地摆摆手。她不擅长应对这个。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应该,但那个屠夫显然是冲着你来的,你有感觉到吗?”蒂亚戈声音轻柔地引导着话题。

  “是吗?”萨布丽娜看起来很茫然,然后顺着他的话仔细回想一下,紧接着脸色便苍白下来,“?像……确实是这样。他看起来就是为了来杀死我的,所以才连累了其他人,都是因为我……”

  “这不是你的错,你完全不用自责。如果要怪,也只能怪那个指使屠夫来伤害你们的人。”

  “指使他的人?”

  萨布丽娜惊惧地望着对方,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您是说……是控制着糖果屋的人?”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除了那个屋主以外,我想不到别人了。”她皱着眉尖,像是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

  “那么,能否请你回想一下,是否曾经无意间见过或者得知过任何有关屋主的消息?”蒂亚戈提醒着,“尤其是在你决定和屋主进行最后一次见面前,一些让你觉得怪异或者不安的事,或者见到的奇怪场景,任何都可以。”

  “最后一次见面前……”

  萨布丽娜使劲回忆着,双眼始终保持着那种略带空洞的神情,直到刹那间,她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让她惶恐不安的记忆。

  “有想起来吗?”蒂亚戈问,语气依旧和缓,不带任何逼迫与急切。

  “一个梦……”萨布丽娜喃喃说着,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这让她本就没什么生气的脸孔显得更加呆板,“我不知道那仅仅只是一个梦还是真的,那种状态下,我分不太清我是否醒着。”

  “请尽量详细地说来吧。放心,你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萨布丽娜短暂地沉默几秒,最终在对上蒂亚戈的视线后,缓缓点了点头,将那个梦的内容全都说了来。

  “如您所知,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参与过糖果屋的活动,为了……为了能再见到我的家人们。一开始都很顺利,我也像他们所期待的那样,越来越离不开糖果屋带给我的那种虚幻的幸福感。

  可是有一次……我在追着我的妹妹索菲亚,和她一起在森林里碗的时候,我突然怎么也找不到她了。”

  她说到这里,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像是在对抗着什么让她难以面对的悲痛:“这种事只会发生在我的梦里。我在梦里永远找不到我的家人,任凭我怎么努力,怎么呼唤都没有用,甚至有时候他们都不认识我。

  所以,在发现找不到索菲亚以后,我下意识就怀疑这是否是我的梦,我只是以为我又参与到糖果屋的活动中去了而已。”

  “我拼了命想要醒过来,可当我真的醒来时,却发现我在一个很陌生的地方。那时候我就更茫然了,搞不清楚我是否还在梦中,于是我开始四处走动,掐我自己的手臂,想要彻底醒过来。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用,我清晰地感觉到了疼痛,可我却仍然在那个陌生的地方,还看到……”

  她嗫嚅着,嘴唇惨白地翕动,却始终发不有意义的音节。

  “看到什么?”蒂亚戈温声询问。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空灵感,那是他在使用催眠时所会有的征兆,他在试图让萨布丽娜的情绪稳定下来。

  “我看到,周围都是石头做的墙壁,我?像被困在一个山洞里……”

  接着,她一边回想一边试图描述那个山洞的模样,以及在四处走动着想要寻找到口时,无意间闯进的一个浸泡着许多分不清是否已经死去的人类身躯的巨大水池。

  然后是雾气。

  红色的雾,从不知道哪里飘进来,像是有生命那样,一点点钻进其中一个人类的口鼻里。

  紧接着,刚刚还僵死如尸体的身躯忽然活了过来,在水中睁开了眼睛,朝她面目狰狞地爬了来。

  “我不确定这是否只是我的噩梦,因为后来我再忍不住加入糖果屋的活动时,再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景。而在我晕倒又醒来后,我发现我还是在我自己住的地方,没什么特别的。”萨布丽娜最后说道。

  经过了相当一段时间的安静后,蒂亚戈和柏妮丝对视一眼,然后朝萨布丽娜点点头:“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我想应该都是很有价值的信息。”

  “这是我的荣幸。”她抿抿依旧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真心实意地说到。

  离开密林酒吧后,柏妮丝看着外面再次变得刺眼热烈的盛夏阳光,有些不适应地眯起眼睛,浅绿的眼珠被光辉映照得像是一片发亮的翠海:“要去告诉天使长他们吗?”

  也许顺便还能将丽贝卡的事跟加百列说一下。虽然不清楚他们目前到底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关系状态,但丽贝卡早上向她询问关于寿命交易的事,让柏妮丝觉得有些警惕。

  “那就一起吧。”蒂亚戈边说边极为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也许是有了上次经历作为心理准备,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当他们再次以这种一看就很迷惑的牵手姿态走进气象局的时候,柏妮丝惊讶地发现竟然没有一个天使朝她投来怀疑人生的目光。

  就是那种,尽管维持得非常勉强,但确实乍一看?像是非常镇定的表情,甚至还整齐划一地朝柏妮丝也顺带行了个礼。

  带着可能他们差不多难以理解的心情,柏妮丝也同时向他们回了礼,然后跟着蒂亚戈来到加百列的办公室。

  然而?巧不巧的是,这才过去了没几个小时,她又和那位叫做卡米拉的天使碰到了。

  回想起刚才她们就差针锋相对地吵起来的场景,柏妮丝思考一秒,决定当做没看到对方。毕竟只要不接触就不会有矛盾,没有矛盾就是一种沉默的友?。

  这么想着,她直接移开视线,只听到对方像是有些虚弱地在向蒂亚戈行礼后,仍旧没有起身,只保持着刚才那种极为正式的姿态,接着主动朝她问安。

  这比刚才在大厅外看到的还要诡异了。

  加百列都给他们灌输了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柏妮丝错愕地看向正垂首着单膝跪地的双翼天使,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地硬着头皮回应道:“你?,卡米拉。”

  看着在蒂亚戈的授意下很快退房间的卡米拉,柏妮丝开始忍不住去想,仅仅只是过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而已,这些警卫处的天使们遭遇了些什么不堪回首的痛苦东西。

  尤其是听到蒂亚戈在边坐下边看似随意赞许的一句“效率比我预想的快”以后,她合理怀疑造成所有这一切的原因都是这条鱼。

  “应该的。”相比之下,加百列的状态就正常多了,仍旧是那副肃穆得不近人情的模样,看着就让人觉得很放心。

  这样一个沉稳持重的天使,是不会因为一些小事而轻易崩坏的。

  在将萨布丽娜那段回忆中的各种细节全都告知给加百列以后,蒂亚戈接着说到:“如果我没猜错,她在某次糖果屋活动中醒来所看见的,应该就是怀亚特最隐蔽的藏身之处。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将用在人类身上的方法运用在同为原世界的生灵身上、而且萨布丽娜本身也是奥格斯格的信徒,她会短暂地脱离怀亚特对她的精神控制,并在无意识情况下反向窥探到对方的记忆也不是不可能。”

  “总之,在我们目前没有更?的线索以前,得辛苦你们一起帮忙调查这个地方,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遵命。”

  “?了,我们回去吧。”蒂亚戈说着,站起身,朝柏妮丝伸手,却注意到她脸上似乎有犹豫的表情,“怎么了?”

  “有个事情……当然跟怀亚特没关系,但是,我觉得还是得让天使长你知道比较?。”她停顿一下,接着说,“是关于丽贝卡的。”

  这个名字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让加百列在听到的瞬间,立刻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柏妮丝的身上:“她怎么了?”

  “早上的时候,就是在屠夫现以前。她曾经找我询问过关于人类是否能像精灵那样拥有更长寿命的问题。”柏妮丝尽可能简洁地概括着,同时补充,“虽然她确实有提到是否能通过和我做交易来达成这一愿望,但是我并没有答应她,也顺便提醒了她,最?不要试图和任何恶魔做交易,那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虽然我这么说了,但我不确定她是否真的会认同我的话。所以我想,天使长您最?亲自去和她聊聊看?”她提议。

  沉默着叹一口气后,加百列再次看向对方,那是一种她之前未曾见过的柔软情绪:“谢谢您告诉我。这个消息对我而言很重要。”

  “这没什么……”

  怎么一天之内,所有人都开始对她莫名其妙地客气了起来,这让她感觉怪怪的。

  回到观测中心后,柏妮丝仍然被这种情绪所影响,总是在想着关于萨布丽娜那个梦的时候,思维又忍不住跳跃到和丽贝卡以及在酒吧门口碰到的那个女巫有关的事上。

  以及蒂亚戈当时所给的模棱两可的回答。

  她偷偷看向一旁正在点起海烟壶的人鱼,垂顺在他侧脸边的缕缕白金色发丝被窗外来的阳光映照到接近透明,连眼睫上沾满毛茸茸的微光,像是在油画中被精心描绘而的模样,每一分都是恰到?处的温润美?。

  将海烟壶重新盖上盖子以后,蒂亚戈坐回她身边,蓝眼睛专注地看着她:“你看起来似乎有话想问我,柏妮丝。”

  “如果不和恶魔做交易,而是通过其他办法,人类能拥有和天使一样的寿命吗?”她问。

  “理论上其实是可以的,但那就要看当事人愿意为此付多大的代价了。”

  “这听起来和恶魔做交易差不多。”

  柏妮丝嘟囔着,紧接着又问:“那关于那下午提到过的,什么金色花的历史,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啊,是曾经地下王国里真实发生过的事。”蒂亚戈笑起来。

  明明是和往常差不多的笑容,可柏妮丝却莫名从中感受到了一种遥远的距离感。

  那是一种神灵在面对芸芸众生时的神情,仁慈和无情是那么矛盾又和谐地体现在一起。

  “能说说看吗?”她眨眨眼,尽量让自己别去在意那种熟悉的,因为太过清晰地认识到他们之间那种无法忽略的距离所产生的不安感。

  也许,她之所以老是忍不住走神去想这两件事,也是因为在某种意义上,人类之于天使就像恶魔之于神灵吧。

  “在红白王后生之前,地下王国曾经是一个统一的国家。那位国王有一个深爱却也不幸早逝的妻子。为了找到能让妻子复活的办法,他朝奥格斯格祈祷,祈愿能让自己的妻子复活过来。”

  “那后来呢?”

  “一开始,奥格斯格和我的回答一样,说他无法实现他真正想要的结果。”

  说到这里,蒂亚戈伸手摸了摸柏妮丝的脸颊:“你其实也想问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对吗?”

  “是这样……”

  “生死是束缚在世间万物身上最后,也是最牢不可破的一道枷锁,柏妮丝。神可以超越在外,但是规则内的生灵不可以。”

  他说:“人也?,精灵也?,甚至包括天使,他们在生死面前,和最普通的花鸟虫鱼是没有区别的。可是你想过为什么当一只鸟死去以后,没有人会为了它而苦苦哀求神灵给予它第二次生命吗?”

  “因为……”

  柏妮丝缓缓开口,她还是很难适应一旦提到这类话题时,蒂亚戈便会过于自然地流露来的那种只属于神的漠然情绪。

  “因为没有人在意那只鸟。”

  “是这样。”他点点头,“可是在意的基础是那些与生者所共同拥有的回忆和情感。而这也是一旦选择了向神祈祷,请求自己所爱之人复活后,所必须付的代价。”

  “什么?”柏妮丝愣一下。

  “所有人都明白,复活意味着起死回生。可就像从干涸源头中再次涌流而的河水已经不再是以前那条一样,复活只会让躯体重新获得生命,可那些被生者所真正重视的情感与记忆却永远也无法回来。”

  “这就是法则。他们想要求得什么,也得同样付什么。”

  长久的沉默过后,柏妮丝再次轻轻开口问:“那最后,那个国王怎么样了?”

  “他切实体会到了这一点。在面对着他妻子没有自我意识的躯体无数个日夜以后,国王终于选择将自己也化作了一朵没有意识的金色花,永远戴在他妻子的头上。”

  说完,蒂亚戈忽然倾身拥抱住她,柔软的吻落在柏妮丝的眉心上:

  “别难过。”

  “你永远不会是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最后三四章了,我告诉自己不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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