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Part fifty nine_成为海巫该如何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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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Part fifty nine

  和格兰德尔一样,怀亚特对于那个冒充者的底细几乎是毫不了解。因此,蒂亚戈对他的审讯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也意料之中的并没有得到太多有价值的线索。

  毕竟已经有了格兰德尔作为前车之鉴,对方必定会更加小心地来避免自己被轻易追捕到。

  蒂亚戈这么想着,略略垂了垂眼睫,不动声色地掩去眼底的疲惫神态,习惯性地偏头按压一下额角,指尖擦过垂在眉骨边的发梢,然后重新抬眼看那团正在牢笼中不断扭曲的雾气,冷声打断了对方正在充满愤怒又条理清晰地指认柏妮丝是罪魁祸首的话。

  “只是这些而已吗?”他问,十指交扣着搁在面前,态度平静,“这些话我已经从格兰德尔那里听到过了,他说得可比你有感染力得多。如果你只能不断重复他说过的话,那我只能认定你并没有任何留存价值了。”

  那团红雾收缩了一下,像是在惧怕什么。

  等待片刻后,蒂亚戈叹口气,站起身略带遗憾地总结:“看来只能这样了。”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红雾立刻波澜着不断翻滚开,像是极为焦躁不安地嘶喊着:“我说的都是实话——!不管是我还是格兰德尔,都只是受她蒙骗的工具而已!她口口声声说存在着一个冒充者,可是您想想看,同一个世界里,真的会存在两个海巫吗?!”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到了蒂亚戈,怀亚特发现对方在短暂地停滞后,竟然真的收回了搭在门把手上的手,继而转头面不改色地看着自己。

  明明是一张极为年轻且精致昳丽的脸孔,可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却满是古老漠然的沁冷。外表的伪装并没有削弱来自于他本质中能轻易令其他生灵感受到的,源于本能的压迫感,反而让那种感觉在不经意间被意识到时,显得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她是海巫,冕下!是您所最庇护的人鱼族最痛恨的仇敌,所有的事端都是在她被放出监狱后才接连发生的,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怀亚特急切地试图让对方信任他的话,本就喑哑的嗓音在情绪的剧烈起伏与恐惧间变得有些走调,“怎么可能会存在一个如此了解她的一切,甚至还拥有和她一样力量的生灵?除非那根本就是她自己!”

  “就像她利用我和格兰德尔一样,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包括假装协助你们抓到我,都只是她的又一个骗局而已!”

  “她畏惧于自己身上的血源诅咒,知道它总有一天会爆发,会让她变成一个怪物,再被自己的继承者杀死。所以她也只是在利用您,利用海洋之心来为她解除那个诅咒。”

  “她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长久的沉默蔓延在空气里,寂静到连窗外的虫鸣声都显得吵闹。隔着玻璃折射出的彩色虚影,柏妮丝看不清蒂亚戈脸上的表情到底如何,只知道他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好一会儿后,忽然轻声开口说了句:“确实如此,我倒是忘了这回事了。谢谢你的提醒。”

  说完,他走出审讯室,朝一旁的芙洛拉微微侧头示意:“麻烦直接处理干净就好,这样大家都方便些。要是加百列问起来,你就把我的原话告诉他。”

  “遵命。”

  跟着蒂亚戈离开审讯室,柏妮丝只最后面无表情地看了那团红雾一眼,没有再去管从身后传来的来自怀亚特充满绝望与极端憎恨的诅咒咆哮声。

  走出观测中心大门的瞬间,潮热的空气立刻扑面而来,繁星与月光都被这种热度融化开,雾蒙蒙地蔓延在夜空中,像是一条微亮的河流横跨在穹顶中央。

  “天使长他们还没回来,如果需要等他们的话,就让我来等吧。”柏妮丝说着,略微顿了顿,目光看向蒂亚戈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病态苍白的脸孔,“我感觉,你可能需要回去休息一下。”

  停下习惯性揉按额角来缓解疲劳的动作,蒂亚戈侧头注视着对方,微微笑起来,眼瞳清澈胜过头顶星辉:“不用等,他们回来的话,我会知道的。而且你今天也累了,一起回去吧。”

  “好。”

  入海后,越是往下潜,夏季的高温便被海水隔绝得越彻底,而海底宫殿里的温度则永远恒定如最舒适的盛春天。

  见到蒂亚戈和柏妮丝回来,等候在大厅周围的海浪精灵们迅速整齐划一地朝他们行礼,又在蒂亚戈的随手示意下无声离开。

  桌上永远摆放着新鲜的玫瑰,还有刚准备好不久的各类用海息珠以及其他食物做成的精致点心。这个惯例自从柏妮丝来到这里以后就没有断过,她几乎都快忘记自己上一次因为明显的饥饿感而动手捕猎是什么时候了。

  明明按照恶魔的进食习惯,普通的鱼虾蟹贝根本不足以让她产生饱腹感,只有靠海息珠这种珍贵的魔力补充来源填补几乎无底洞一样的缺口。

  “正好我也饿了,一起来点夜宵吗?”蒂亚戈边开口问着,边拿起盘子里的一枚夹心鱼糕递到她嘴边。

  食物的味道让柏妮丝都没来得及回答就先本能地张嘴咬住,唇瓣浅浅地含着他微凉的指尖又迅速离开,像是被花朵抚落过的触感,短暂又旖旎。

  见他一言不发地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浓密的淡金色睫羽将眼瞳遮得只剩一线微沉的蓝,辨认不出神情究竟如何,柏妮丝连忙也拿起一只蟹子包塞给对方,试图打破这种莫名暧昧的沉默:“这个味道很好的,尝尝看。”

  没有要伸手去接的意思,蒂亚戈低头就着她的手将那只小小的蟹子包咬进去,还故意学着她刚才的无心之举刻意吻上她的手指,舌叶轻轻扫过她细软的指尖皮肤。

  明明是这么具有引诱性质的动作,可当他抬起头时,脸上却不带半分异样的神色,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再一次的,柏妮丝确定,要不是人鱼族和天使一样都是骨子里就骄傲无比的种族,哪里还有魅魔什么事。

  甚至由此反向联想一下,人鱼不许与外族通婚的禁令,其实不仅仅是在保护他们自己,同时也是在造福众生。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走神,蒂亚戈在坐下的同时,也伸手顺势将她抱坐在自己怀里,半透明的冰蓝尾鳍轻轻擦过对方的脚心:“在想什么?”

  “噢……只是。”柏妮丝顿了顿,回答,“我只是在想,刚刚怀亚特的那些话是不是让你想到了什么?因为,那时候你看起来正准备离开,可却忽然停下来了。”

  就在他怒吼出,其实他和格兰德尔都只是她手里的工具这句话之后。

  她不知道那时候蒂亚戈为什么要停下来,或者说,是想到了什么所以忽然停下来。

  能轻易猜到对方未说出口的担心,蒂亚戈笑着低头用鼻尖碰了碰她的,回答:“如果你是指会由此真的顾虑到你身上,那么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只不过,他确实提醒了我一件事,我得拜托希尔维杜去帮我确认一下。她最近正打算回到原世界,毕竟……”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略微停顿一下,然后才接着继续到:“毕竟已经到了不得不回去的时候了,也许很快就要。”

  柏妮丝沉默着,忽然问:“你真的不这么想吗?我是说……他说的那些,听起来很有道理不是吗?我之前也不记得我曾经……弄伤过你,所以……”

  她是真的有焦虑过,哪怕只是很短的一瞬间,可这个念头本身是如此可怕,即使只存在了刹那也足以让她心存阴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联想到她同样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对蒂亚戈造成过那样伤害的缘故。

  “可在你的记忆里,你并没有做过这些,对不对?”

  “是的,只……”

  “那么。”

  他打断柏妮丝的话,食指轻轻按在她微张的湿红嘴唇上:“我相信你,这就是我最后也唯一会说的话。”

  也代表着无条件的偏袒与信任。

  如此珍贵又奢侈的东西,胜过她曾见过的所有财宝的总和。

  在那种温柔泛滥开的悸动驱使下,柏妮丝试探性地握住蒂亚戈的手,一点点靠近自己的脸颊,让他的掌心贴抚着她的侧脸,感受着那种来自对方的温凉体温正逐渐蔓延到心口处,沉默而缱绻。

  没来由地,她忽然想起蒂亚戈曾数次对她说过的话: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永远。

  一个连时间都会感到无力的厚重存在,没有尽头,没有终结,也没有生或死的区别。对柏妮丝而言,这听起来完全是恐怖多过浪漫。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如今当她再想起这句话时,除了依旧会有的畏惧情绪以外,一些略微的期待也逐渐萌发出来。

  “都会好的。”蒂亚戈凑近对方,和她亲昵地耳鬓厮磨着,嗓音轻柔到诱惑,“别担心。”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又抬起头看着对方,眼带困惑地问到:“所以,你是从怀亚特的话里想到什么了?”

  “只是一个有可能的猜想而已。”蒂亚戈摸摸她的头发,偏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等我彻底确认以后再告诉你。”

  “现在不能说吗?”

  “连我自己都没有把握的事,就这么告诉你,不是会让你受到误导或者多想吗?”

  “……好像也是。”

  她确实是那种很容易就过度紧张的水母,这一点,蒂亚戈似乎比她自己更清楚,也总是自然而然地优先照顾着她的感受。

  倒是反观自己,似乎在了解对方这一点上,实在做得相当没眼看。

  过于心虚的感受,让她在吃完夜宵准备各自回去休息,却忽然听到蒂亚戈半开玩笑地提出能不能多陪他一会儿的时候,竟然真的转过身,还朝他点了点头。

  大概确实是太累了的缘故,两个人没聊多久,柏妮丝就发现蒂亚戈已经抱着自己睡着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从对方脸上看到曾经那尾乖巧可爱小人鱼的影子,柔软干净的纯粹。

  不知道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看了多久后,柏妮丝终于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应该离开。

  收回视线不再去看那张过于让人无法拒绝的漂亮脸孔,她刚试着挪开蒂亚戈搂在她腰间的手想要起身,沉睡中的人鱼忽然动了动,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看不见的威胁,立刻摸索着将对方抱回怀里。

  鱼尾不安地摇曳着拍出一串串水泡漂浮开,不等柏妮丝做出任何拒绝的动作,它直接缠绕上来,挤进她的双.腿.间。冰凉如玉的鳞片毫无阻碍地紧贴着她的腿部肌肤,带来轻微的战栗感,软而灵活的尾鳍像是某种冷血生灵的舌头,一寸寸滑过她脚踝,将她困在鱼尾的桎梏中。

  “冕下……?”她试着叫了对方一声,怀疑他是不是已经醒过来了。然而换来的除了鱼尾如撒娇般无意识地轻微磨蹭外,没有任何反应。

  “冕下?”她又叫了一声,仍然只有沉默。

  “……蒂亚戈,你醒了吗?”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当她叫出对方的名字时,她才意识到,似乎上一次这么叫他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听到仅仅一声轻微到仿佛梦呓般的回应后,柏妮丝明白,她今晚大概是回不去了。

  这么想着,她再几次试着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想要慢慢坐起身,却无一例外都被对方很快搂回怀里,于是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被逐渐浓郁起来的困意淹没进去。

  第二天天还没彻底亮透,整个海洋生态圈水底的可见度还处于一种非常模糊的程度,柏妮丝隐约听到一阵轻微的谈话声从门外传来。

  似乎是蒂亚戈,还有潮灵。

  她坐起身,随意抓了抓自己倒处乱飘的黑发,边揉眼睛边朝门外游去,果然看到他们正在大厅里。

  见到她来,潮灵很快调整姿态向柏妮丝恭敬行礼:“早安,小姐。”

  “早安。”柏妮丝说着,看向蒂亚戈,“是天使长他们有什么新消息吗?”

  蒂亚戈嗯一声,点点头,脸色看起来比昨晚刚回来时要好不少,但仍旧显得有些虚弱的苍白:“我们得现在去观测中心一趟,他们在那儿等着。”

  “好。”

  按照柏妮丝的想法,既然怀亚特已经被抓——说不定这会儿连是否还活着都不一定——那还有能让大家这么着急的事,就只有和那个冒充者有关的了。

  抱着这个心理准备,当她从加百列和芙洛拉手里接过那些乍一看全都与她有关的各种罪证时,第一反应不是感到愤怒,而非常不可思议:“这也太……”

  太可怕又刻意了。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各种与柏妮丝直接或间接有关的证据,无一例外都是在明示所有人,她就是那个一直和怀亚特以及格兰德尔密切合作的恶魔。

  甚至……

  柏妮丝接着翻了翻,还看到了几样来自原世界的,本该躺在她曾经的收藏堆里的东西。

  一些相对没那么罕见的贝珠,雕琢成装饰品的黑珊瑚,还有……

  她从最底下抽出一只密封的盒子,里面放着枚记忆水晶,记录着当初她和格兰德尔以及怀亚特达成同盟的约定。

  “这些东西是我们在洞穴里发现的,而且每一样都被保存得非常完好。”加百列说,“看起来就像是故意在等着我们去找到似的。”

  “还有位置也很奇怪。”芙洛拉补充,声音糯糯的,“整个洞穴都被毁坏得很严重,可就那个石室完好无损,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确实,这些痕迹处理得如此生硬又毫不高明,完全不像一个能忍耐几十年来报复她的恶魔会做的事。

  “看起来,对方并不介意我们发现她只是个冒充者。”蒂亚戈说着,停顿片刻,接着道,“或者说,她需要的就是这个。”

  柏妮丝愣了愣,不解地问:“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陷害也好,报复也好,难道不应该越做得滴水不漏,让别人无法察觉越好吗?

  “从一开始我们从格兰德尔口中得到关于这个冒充者存在的消息,一直到后来关押室里发生的事,还有生态圈保护罩被打破。”

  蒂亚戈仔细分析着:“这些事件的恶劣程度在一次次地增加,就像你说的,对方仿佛是在试探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在试探我到底有多信任你。”

  这个回答让柏妮丝有点反应不过来,只下意识问:“那,试探出来然后呢?”

  短暂的沉默后,在蒂亚戈给出回答之前,她忽然自己明白过来:“她会杀了我。”

  然后彻底成为她,取代她的一切。

  所以她并不介意被发现她只是个冒充者,反而某种程度上,他们越清楚这点,就对她越有利。

  “可是,怎么会有生灵能做到完全一模一样地冒充另一个生灵呢?”芙洛拉忍不住嘀咕着,“难道她就这么自信不会被发现吗?”

  “关于这点,我目前也只是隐约有点头绪,会拜托希尔维杜回原世界尽快查清楚的。这次辛苦你们了,都先回去休息吧。”

  “遵命。”

  整理好散乱在桌上的各种证据后,加百列和芙洛拉很快离开了,宽敞的办公室里再次变得安静。浓白烟雾一缕缕从海烟壶中流淌出来,缓慢晕扩在桌角边缘,被晨曦映上层毛绒的金边。

  柏妮丝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团烟雾,眉尖皱着,直到耳边仿佛传来有蒂亚戈叫她的声音才抬起头,浅绿眼瞳中滑过一丝茫然:“怎么了?”

  “你好像在想着什么让你很入迷的东西。”蒂亚戈温声说着,目光专注地笼罩着对方,“能告诉我吗?”

  “噢……只是一些……”

  沉默片刻后,柏妮丝才继续说道:“一些我想不通的地方。”

  “说说看。”

  “还是关于时间的问题。就像你刚才说的,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试探你……对我的信任什么的。可是,这好像还是没办法解释她为什么要从几十年前,在我还没有继承海巫魔力之前就开始以冒充我来准备这一切。”

  难道对方筹备了几十年,就只是为了试探蒂亚戈对她的信任与否?

  这也太奇怪了。

  “确实如此。”蒂亚戈点点头,“所以我觉得,她应该是在当初就有某个想要达成的目的,只是后来因为你被迫继承了海巫魔力,又被关进陨罪园几十年,所以她才不得不停止自己的计划。而如今,你虽然已经离开了陨罪园,但她并不十分确定我对你是否还有着曾经的情感,所以她需要试探。”

  “这么说……”柏妮丝喃喃着,忽然反应过来,“其实她真正的目的,是你才对?”

  蒂亚戈沉默几秒,没有很确切的回答,只说:“可能吧。”

  接着,他又问:“你还记得曾经知道我们关系的生灵,尤其是对你很了解的有哪些吗?”

  如此指向明确又苛刻的条件,柏妮丝想了半天,只能想到那个噩梦般的名字,乌苏拉。

  “可她已经死了。”她自言自语着,像是在试图自我安慰。

  “是,她死了。”蒂亚戈握住她的手,声音不大,却听起来格外让人安心,“她再也不能伤害到你了。”

  短暂的寂静后,柏妮丝再度开口:“只不过,现在怀亚特和格兰德尔都已经被……那她下一步会做什么呢?去找新的目标吗,还是说会直接来找我?”

  毕竟不管对方到底是冲着她还是蒂亚戈来的,找到她甚至是杀死她都只会是迟早的事。

  既然这样。

  “不如……”

  “不管她会做什么,我都不希望你拿自己去冒险,柏妮丝。”能轻易就意识到她话中未说完的真正想法,蒂亚戈很直接地给出了自己的态度,“我们现在还不清楚她究竟是怎么做到对你如此了解,并且还能运用海巫魔力的。如果你想用自己去引她出来,那会有很大的风险。”

  带着诧异又心虚的神情眨眨眼,柏妮丝很快移开视线,不去看那双过于蔚蓝清澈的眼睛,像个被抓到不听话的小孩那样扁扁嘴,轻声嘀咕着:“我又没说要去。”

  “可你已经在这么想了不是吗?”蒂亚戈淡淡拆穿到。

  知道自己根本争辩不过这条鱼,柏妮丝干脆抿住嘴唇保持沉默,只留些许余光偷偷打量着对方。

  蒂亚戈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伸手将她捞进怀里,坐在自己腿上,手掌扶住她纤细的腰肢,迫使对方只能毫无躲闪地看着自己:“我知道你很担心这件事,想尽快找出那个冒充者结束这一切。但请相信我也对此怀有着同样急切的心情。因为在我这里,与你有关的所有,永远都是占据着首要优先权的。”

  “只是,在风险未知的情况下,我不希望你随便单独拿自己去试探……或者说,任何情况下都不希望。

  除非我陪你一起。”

  “你明白吗?”

  陪伴是个很难做到的承诺,尤其是当它和危险联系在一起时。

  可意外的,当柏妮丝看着面前人鱼用这样温和却也真挚的神情一字一句说出口时,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滋生出怀疑或类似的情绪,反而在长久的对视中,慢慢点了点头:“记住了。”

  话音刚落,她看到蒂亚戈忽然笑起来,盈满温柔的精致眉眼被曦光照映如细腻鲜活的画卷,看着让人想要忍不住去触碰,试探指尖感受到的是否是带有生命温度的,真实柔软的肌肤。

  下一秒,他倾身凑近柏妮丝吻了吻她的嘴唇,间或轻细而模糊地呢喃着她的名字。微微垂敛着的浓密睫羽沾满阳光,像是发光的蝴蝶那样轻轻颤动着,几乎灼伤她的视线,将他的模样彻底烙印在对方眼中。

  半晌后,柏妮丝终于有些忍不住地退缩开,同时不解地看着他:“你为什么总是叫我名字又不说别的?”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对方有这种类似癔症般的奇怪习惯,但每次当她听到蒂亚戈这么叫她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感到怪怪的。

  在此之前,柏妮丝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能被另一个人以这样一种珍惜到让她毛骨悚然的语气念出来,并且一遍一遍,像是上.瘾般乐此不疲。

  “因为喜欢。”蒂亚戈轻快地回答。

  多任性的答案,跟他平日里那种温和谦逊的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紧接着,没等柏妮丝想完,便听到他继续补充到:“我叫你名字的时候,你会回应我,而且真实在我身边。”

  “这种感觉我很喜欢。”

  说着,他笑得更愉快了,伸手捧起柏妮丝的脸,重新含住那张湿软红艳的嘴唇:“柏妮丝。”

  “唔……在的。”

  “柏妮丝。”

  “嗯。”

  “柏妮丝。”

  “嗯……”

  “柏妮丝。”

  带着热意的悦耳嗓音与呼吸共同包围着她,让她感觉自己正在坠入一片没有浮力的深海,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被不断不断地吞没进去,包裹融合。

  “柏妮丝。”他咬住怀中海巫的耳垂,不知厌烦那样地重复。

  “别……别叫了。”柏妮丝揪住他的长发,脸颊不受控制地蹿升起一阵不合时宜的滚烫。

  这种难得见到的害羞模样似乎让蒂亚戈心情很好,他并没有阻止对方抓着自己的一头白金长发揉乱拉扯来试图让他住口的动作,只低头贴蹭在她明显泛红的耳边,恶劣又温柔地叫她:“sathiya。”

  亲爱的。

  这一次,柏妮丝并没有很快回应。而是在瞬间的僵硬后,一点点松开对方被自己弄乱的发丝,慢慢将额头低垂到蒂亚戈的肩膀处,安静片刻后,才终于轻轻发出一个模糊的单音节:

  “嗯。”

  ……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一方面来讲确实好多了,毕竟糖果屋事件算是勉强解决,不用再担心会有新的人类受害者会出现。但另一方面,也实在糟糕多了。

  在追查冒充者的事情上,不管是柏妮丝自己还是警卫处都可以称得上是毫无进展。她就像个只存在于那些真实物证与相关生灵回忆中的幽灵,除了这些刻意到根本就是故意想让他们发现的线索以外,她没有留下任何可被追踪的痕迹。

  而与相对应的,在几次三番地追查失败以后,无数关于“其实冒充者就是柏妮丝自己”的恶意传言也在逐渐扩散开。

  为此,丽贝卡已经和好几个来提醒她应该避免和恶魔来往的生灵大吵一架。倒是柏妮丝知道以后,还开始颇为不熟练地耐心安慰着对方,好像不管其他人说什么她都无所谓的模样。

  “实在太过分了。”丽贝卡一想到那些充满恶意又难听的话就忍不住皱起眉头,“他们怎么可以在毫不了解你的情况下就轻易说出那样的话,连最基本的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吗?!”

  “事实上,他们会这么觉得实在很正常,毕竟我可是恶魔。”柏妮丝一边给对方倒出一杯加冰的柠檬水,一边说。

  “可是你和其他恶魔又不一样!”

  她说:“你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们任何一个人,就连海神冕下也一直很信任你不是吗?”

  这话让柏妮丝轻微颤抖了一下,没有接话。

  她确实没有伤害过这里的其他人,但是不包括蒂亚戈。甚至回想一下自己前几百年的时光,她都找不出第二个被她伤害得如此凄惨的生灵。

  察觉到她脸上神色的变化,柴郡猫惬意地在半空中翻个身,翘起尾巴咧嘴笑着:“也许问题就出在这里吧。”

  “什么?”她没明白。

  “他们认为,或者说从常理来讲,冕下是最该憎恨你的。可是如今一直保护着你的也是冕下。”

  他晃着尾巴尖,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说着:“这多让人无法理解啊,怎么想都是你有问题。”

  “谢谢你这么直接地告诉我。”

  “不客气!”

  说着,柴郡猫的语气又欢快起来,好像非常期待:“我更想知道接下来他们会传出点什么新花样?比如为什么冕下会如此信任你,是不是你对他做了什么亵渎……”

  在对方一张猫嘴里即将蹦出什么无法过审的东西时,柏妮丝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无数只荧光水母从空气里浮现而出,追着吱哇乱叫的柴郡猫一路上蹿下跳冲出酒吧隔间。

  丽贝卡满脸震惊地看着柴郡猫消失的方向,然后转过头:“他也太……思维活跃了些。”

  你也非常用词保守啊。

  柏妮丝这么想着,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酸奶冰淇淋:“是有点过于活跃了,所以出去冷静冷静也好。倒是也别光说我了,你呢,最近怎么样?”

  回想起上次她将对方试图与她交易的事告诉了加百列,也不知道后来他们之间怎么样了。

  意料之中的,丽贝卡在缓慢眨眨眼后,随意笑了笑:“也还好吧,老样子。”

  那看来就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解决效果了。

  柏妮丝看着对方温婉纤细的模样,没来由地想起了蒂亚戈曾说过的那个关于金色花的故事,心中忽然涌现出一种莫名的怅然若失。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她离开酒吧,在潮灵的陪伴下重新回到海边也没有消失。

  “潮灵。”她轻轻问,“如果人类想要获得和天使一样漫长的寿命,是不是一定得付出冕下说过的那种代价?”

  复活的身躯中将不再有曾经的情感甚至是自我意识,完全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这怎么看都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是这样。”海浪精灵回答,“这是法则,小姐。唯一的例外只有您。”

  “可是,丽贝卡是很好的人。”

  沉默片刻后,潮灵再度开口,依旧是那种柔顺却非常无情的语气,某种程度上,甚至很像蒂亚戈:“在人类的历史中,曾经出现过无数个像她或者比她还要好的人,小姐。”

  带着苍白花边的海浪不知疲倦地冲刷上来,沾湿她的脚尖,破碎成无数水珠又收归大海,周而复始。

  再一次的,那个问题第无数次浮现在柏妮丝的心中:“所以为什么是我呢?”

  芸芸众生中唯一的例外,她从不觉得自己又与之相匹配的美好品质或者其他。

  “您喜欢吃冰淇淋吗,小姐?”

  “啊?嗯……确实很喜欢。”

  “那为什么呢?”

  潮灵问:“明明还有那么多其他的东西可以供您挑选,您为什么就喜欢冰淇淋呢?”

  这个问题着实让柏妮丝楞了一下,没能回答出个所以然,只听到对方继续说到:“虽然我确实不清楚冕下如此执着于您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是有些事也许本来就是没有原因的,您无需过多烦恼。”

  好有道理的样子。

  柏妮丝久久地坐在礁石边,感受着海潮一次一次地拥抱过她,最终摇摇头,笑起来:“谢谢你,潮灵。”

  “这是我的荣幸,小姐。”

  “陪我去找一些魔药用的材料吧?”她边说边起身,随手拍了拍掌心中的泥沙,“我想做一些类似海烟壶里装着的那种魔药,虽然可能作用不会太大,但好歹能让冕下不会总是那么累。”

  “好的。”

  要想在新世界里找到和原世界拥有同样药效的动植物是一件非常困难又麻烦的事,但好在柏妮丝已经暗地里寻找过好一阵那些需要的材料了。

  如今只剩下最后一种,在退潮时会出现的荧光螺母的壳所磨制成的粉末,而且是必须在那种脆弱又短暂的荧光消失之前就磨制好的。

  在沙滩上等待了将近一个小时后,海潮终于开始出现了慢慢朝后收缩的迹象。

  柏妮丝动作轻快地跑向那片松软湿漉的深色沙地,低头仔细寻找着那种极易被忽略的微弱荧光。

  头顶的光线却忽然从这一刻开始,陡然变得黯淡起来。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外力将天幕撕开了一道口子,背后的无尽黑暗激烈如浪潮般地垮塌下来,浓烈的压抑感让人根本无法与之对视。

  紧接着,一些奇异的场景逐渐出现在了那团不断扩散压低的漆黑中。

  柏妮丝茫然地抬起头,很快意识到这是纬度空洞造成的世界重叠现象。另一个空间正在不断不断地朝他们碾压过来,带着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

  然而紧接着,她又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

  因为眼前这片随时会倾轧而下,将周围一切全都变成一堆粉末的庞大空间似乎并不完全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原世界。

  她看到了更多更陌生的东西,却无法分辨出那究竟是什么。

  与此同时,从那无尽漆黑所蔓延出的地方,维度空洞的源头处,强大的神力伴随着一声声清晰到恐怖的呼吸声横扫开。

  一刹间,海面狂澜迭起,满目黑云翻腾,卷起周围广袤的云层汇聚成一个可怕的漩涡盘旋在他们头顶。万物都被那种浩荡的力量搅作一团,连最后一丝阳光也颤抖着熄灭不见,只剩下那个陌生的空间还悬浮在他们头顶,随时会同归于尽般地撞过来。

  在那个漩涡的中央,所有景象都被扭曲撕裂成模糊碎片的尽头。有一只冰冷的,巨大的深灰色眼珠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柏妮丝。

  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空洞而古老的眼神,诡异到让她几乎连呼吸都暂停住,细密冷汗顷刻间便爬满了她的整个后背,连手心都是潮湿无温的。

  她想起来了。

  那道曾经在水晶球里注视过她的目光,让她感觉好像连整个身躯都被拆解开,从血肉到骨头,甚至是每一寸精神角落都被毫无遮掩地剖析着。

  充满恐惧却又毫无反抗之力的绝望情绪。

  那只眼睛,属于耶梦加得的眼睛,隔着无尽光年的距离,从另一个世界打量着她。

  慢慢地,它动了动,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让它觉得有些不明白或者非常好奇的东西,想要把柏妮丝看得更清楚些。

  可这种过于让人头皮发麻的专注与靠近,无疑让柏妮丝非常抗拒,也让她从心底里感觉到了浓烈的畏惧。

  这时,一道璀璨的银蓝光辉从海洋深处迸发出来,毫不客气地刺向那只悬浮在漩涡中央的眼睛,逼得它不得不隐去自身的同时,一阵像是在痛苦哼鸣的声音也随之传遍整个空间。

  远远的,柏妮丝在云层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洁白身影,即使是在周围纷纷赶来的天使们中间,也依旧显得极为显眼:“不经允许就随便盯着别人看是很没礼貌的,我好像上次就告诉过你了。”

  完全无法理解这两个同源神祇之间的交流方式,柏妮丝感觉她只能从耶梦加得所发出的那无数纷乱且无意义的杂音中,依稀辨认出一两个模糊的字词:“……她……你的。”

  “对,我的。”蒂亚戈微笑着肯定了祂的话,眼中的神情看起来却不怎么高兴,“所以,再那样盯着她看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又是一阵躁动混乱的杂音,周围已经有几个双翼天使被这种难以形容的声音干扰到头痛欲裂,甚至连平稳飞行都做不到,只能停靠在树木或灯塔顶部稍作休息。

  不知道从那些杂音中理解到了什么,蒂亚戈面无表情地回答到:“我倒是觉得,我目前最大的麻烦就是你,不是什么别人。”

  说完,他叹口气,伸手摸了摸眉尾,罕见地不带多少耐心地问:“你是要你自己回去,还是我把你弄回去?”

  乌云扭曲着,重新露出那只巨大又死气沉沉的眼珠看着蒂亚戈,无序嘈杂的混乱音节沉闷地回响着。

  “是啊,很快就会。在我处理完你这次弄出来的一堆麻烦之后。”蒂亚戈边说边抬起手,凝聚而出的强大神力迅速融入周围已经被碰撞到接近变形破裂边缘的空间边界中。

  那个摇摇欲坠的陌生世界,正一点点被那些流窜着的银蓝光辉支撑起来,和那只再次缓缓闭合上的巨大眼珠一起,重新匿进周围的无尽漆黑中。

  很快,云层散尽开,露出背后灿烂到接近金色极限的漫天夕阳光。

  柏妮丝朝那个刚落回地面的身影跑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点什么,就被他伸手抱进怀里,低头埋靠在她的颈窝间,沉沉吐出一口气,像是累到了极致,连开口说话的嗓音都是低哑的:“我们得回原世界去了。”

  以他现在所剩无几的神力,已经无法再支撑这种分体状态了。

  柏妮丝愣一瞬,下意识地环住对方的腰身,听到他接着慢慢说到:“我必须先回混沌之都。等我三天,好吗?”

  按理说,她应该立刻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可不知怎么的,一想到马上就要回到原世界,而对方也将会以全神格的状态苏醒过来,柏妮丝就忽然感到有些不安。

  来不及去细想这种感受到底来自于什么,柏妮丝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故作轻快地答应到:“好,我会的。”

  “别担心。”他抬起头,带着浅浅微笑的淡红嘴唇在此刻苍白过度的脸孔底色上,呈现出一种凄艳又奇异的矛盾美丽,“你不用回到你不喜欢的地方。潮灵会带你去一片很漂亮也很安静的海域,在我回来之前,她也会一直跟随在你身边,没有谁会来打扰你。”

  她再次点头,感受到他抚摸过自己脸颊的手指完全是冰凉的,像是失去了所有体温,怎么都捂不热。

  “柏妮丝。”他忽然轻轻地,没来由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也没有再说别的,可柏妮丝却理解了他的意思。

  她还记得蒂亚戈曾经说过的话,说他喜欢的那种感觉。

  于是,她抿抿唇,踮起脚尖主动用嘴唇碰了碰他的,像是吻在了冰雪上,满是清新寒凉的气息蔓延开:“我会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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