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瑶台一炬_囚龙(四八强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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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瑶台一炬

  辰时到了,苏培盛不得不打断皇帝独自参禅般的絮絮叨念,请示道:“万岁,早膳的时辰到了。这里小厨房里没有备下万岁惯用的东西,皇上昨儿还命张中堂今日巳时澹泊宁静居议政,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回去?”

  末了见自己主子毫无动静,只得面色诡异地又补了一句:“八爷身子还虚着,怕是也饿了,身子又虚,总该多歇息才对。”

  这句话总算入了皇帝的耳,他恍然回神般笑道:“说了整晚,朕的嗓子都疼了,你倒是闭眼装睡躲清静。今日体恤你大病初愈,不与你计较。你爱睡到天黑朕也不让那群奴才来烦你,让他们把粥汤点心就放在案几上,饿了自己拿。”

  苏培盛听了一个晚上,从震惊到一脸死相早已见惯不怪。他往日只知主子嬉笑嗔怒极近随性,对着怡王好时也是能掏心掏肺、千叮万嘱一个时辰的,却不知对着心心念念一意整垮的仇人也能这般磨叽,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帝抱着弟弟在地上坐了大半个晚上,腿脚早麻得无法动弹,却不许奴才上前,自己磕磕碰碰连拉带拽地将人移到榻上,又亲手拉过被褥掖好:“忙完了,朕再来看你。”

  说罢转头又抓过刘声芳反复唠叨,让他留下尽心服侍,不可推搪。

  刘声芳有苦难言,只能与苏培盛一道装聋作哑,顺着皇帝心思往下应答,只当里面的人还有一口气,当真需要静卧养病。

  皇帝登船离岛之前,忧心兄长的面目随即隐去,对着苏大总管只一个眼神过去。

  总管大人立即意会,且心中大安——万岁爷行事如常,并未魔怔,继而转身吩咐高无庸将蓬莱洲上所以服侍的奴才悉数灭口,再将那个顺嬷嬷带回去审问。

  蓬莱洲上一时血肉横飞,不过三刻之后,又重归井然有序的逍遥冷寂,只有岸边巨石下的深洞的两壁余了暗褐色,一两场暴雨过后就什么也不剩了。

  除了一个煮饭烧水的聋哑老太监,就只有刘声芳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岛上。天色稍晚的时候,刘声芳满面愁苦地看着八爷尸身变硬变僵,他不明白皇帝清理的时候独独漏了他,是皇上念着当日八爷一句求情之语,还是苏培盛刻意放水而为?

  难道真要守着尸身一起死?

  ……

  说了“忙完再来”的皇帝仿佛有忙不完的折子,议不完的政令。张廷玉马齐几个只觉皇帝行事越发跳脱,很有些“朕不想睡觉,尔等衷心臣子自当作陪”的论调。

  皇帝一连三日不肯搁笔沾床,甚至在深夜因为废除贱籍一事传唤礼部主事入澹宁居训话议奏。

  到了第四日,才放了几个将近虚脱的老臣子出园子。

  世人只知死后能得皇帝磋朝三日是无上殊荣,却不知得帝王不眠不休笔耕不撮是个什么由头?

  苏培盛想不明白,奴才本分趁机劝皇帝躺一躺、洗沐一番再用点膳。只是皇帝神情亢奋得很,纵使一双眼睛熬得血红也无一丝睡意,转身进后殿只饮了两口茶,便道:“黏杆处的人可有查出什么?”他本想查出老八与老九的途径,那药要么是一直随身带着的,要么是后来有人传递进去的。若是前者,那么贴身服侍的人不够尽心;若是后者,那曲通暗款人更该诛杀之。

  苏培盛硬着头皮道:“那顺嬷嬷大字不识,又被剪了舌头,只被打得皮开肉绽也说不出一个字来。这药是何时被偷渡入岛的,至今也……”

  “蠢才!没用!”皇帝用力搁下茶盅,呼得立身而起,即觉眼前一片红红黄黄的金花乱飞。

  “皇上!”苏培盛吓死了,连忙上前也没来得及掺住往后仰倒的皇帝。

  西暖阁里不迭地乱想起纷乱的“皇上”、“万岁”的呼声,很快都被总管大人给弹压住了。幸而因着皇帝行至失常,这几日太医一直随侍偏殿,当即入内侍候。

  末了太医院左院判孙正清道:“苏公公莫急,万岁心火太盛一时闭了七窍,这是厥过去了。”

  苏培盛一身荣辱皆系于帝王一人身上,算得上普天之下最希望皇帝长命百岁的人,当下忙道:“刘太医看可要施针用药?”

  “不必。”孙正清劝道:“臣听闻万岁三日不合眼,好人也要熬坏了。趁这个机会好好睡一觉,再进些易克化的东西才是正经,药醒了再用。若是一连八九个时辰还不醒,臣再施针不迟。”

  苏大总管有苦难言。九月初的天气,圆明园四处环水也解不了暑热烦闷,蓬莱洲岛上的冰窖要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扔在蓬莱洲上不给水不给冰的也得脱一层皮,那躺着的一具尸身没有冰镇着,再等就要放坏了。

  还有抱回来的小阿哥养在曲院风荷的偏殿里,偶有哭闹之声传出,这也快要瞒不住了?皇上您到底是让苏答应‘生’还是‘不生’?

  前两日他不敢再刺激主子,等到今日主子直接晕倒了,等醒来了还来得及么?

  皇帝这一次睡足了十个时辰,醒来几乎直接能看到早上初升的太阳。

  苏培盛万事不提,安安静静服侍了主子用了五日来第一顿正经早膳,斟酌着开口敲边鼓:“今日本是与列为大臣们议事的日子,万岁身子不妥,要不要让奴才去传个话?”

  皇帝足足的一觉醒来正神清气爽,先前心头萦绕不去的烦心事也有些记不得是哪桩哪件,心头某处虽然透着古怪,但提及政事,真是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每日多出十二个时辰,能得事无巨细一并总揽纤毫亦不放过,自然不能放松了去。他一日不议政,难保下面的人又要传出哪般事端来。

  苏大总管无比愁苦地恭送主子去正殿挥洒精力,转头让高无庸跑一趟,悄悄弄些冰用稻草盖严实了送去蓬莱洲,最好能打探些消息出来也好。

  做皇帝的奴才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自作主张,只盼着日后这事不要闹得太过难看才好。

  ……

  巳时三刻刚过半,正在澹泊宁静居议事正酣的皇帝刚说到农民佃户抗租的处理应对,便听见外间有往来奔走的喧闹之声,思绪被打断异常不快。“苏培盛?滚进来!”这宫里还有没有规矩了?外面的总管都是死人吗?

  很快,苏大总管就进来了,这次当真是用滚的。一进来不等皇帝发问,就磕头道:“皇上,蓬莱洲西岛上的走水啦。”

  皇帝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终于记起一件事情。

  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

  蓬莱洲四面环水,虽有渡船但因为某些原因只留了一艘锁在岸边,解锁的钥匙据说在苏大总管身上。加之先前皇帝下过口谕,无旨不得妄动渡船登岛,是以周遭诸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浓烟渐渐滚起来,随风往岸边吹送。

  “登岛灭火”的口谕下到岸边之后,才有高无庸带着一队太监拿了器具铺被上船。一来一去,风助火势也很难遏制。西岛上的随安室被烧成了架子,日日平安报好音也毁了大半,家具什物几乎尽毁。

  许是烧得久,浓烟减滚,火势慢慢弱了,皇帝仪仗也到了渡头之上。只是遍寻之下找不到高无庸,不耐久候,罔顾劝阻亲自下令上岛。

  御驾登岛之后,高无庸灰头土脸得自后殿奔出,对着皇帝叩头道:“万岁安慰要紧,里面只怕大梁亦不稳当,恐有坍塌之豫,皇上还是不要近前为好。”

  “人呢?”皇帝心头隐隐有些期盼。他一连数日勤政议政,以期心无旁骛。一把大火燃起一丝侥幸:如今政和人通,他不相信这样一场蹊跷的火是天灾,事发如此突然,唯有‘人祸’二字可解。刘声芳没有这个胆子烧毁宫室,那就是老八了?真是一刻也不肯安生,才几日就想着同自己添堵。

  高无庸明显迟疑了一下,才道:“皇上,人已经抬到外殿前。只是……”断续之后似乎完全不知该如何斟酌词句。

  皇帝不耐至极,一脚掼开高无庸,几步就跨入前殿廊下灰烬处,不由一愣。

  两具黑炭般焦黑难辨的尸身横卧眼前,一具仰面直卧,一具蜷缩扭曲,还有一个吓傻了的老太监拼命磕头。

  高无庸也从地上爬过来,不住磕头道:“奴才来时,大火已经烧到了西二殿,随安室尽数焚毁进不去,之后抢进去能抢出来的已经是这样了。”他额头背上有大块焦黑,皮肉灼伤的痕迹十分明显。

  皇帝面上讳莫如深,静静看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从地上移开,冰锥子凿冰挖心一般的声音响起:“如何会突然走水?可查清楚了?四周水路都要严加细查,但有不妥皆来回奏。”

  高无庸胆战心惊道:“渡船来得迟,只有这烧火太监跑出来。只是他又聋又哑,奴才问了半晌,才知这火……仿佛是刘太医自己燃的。从昨晚上开始,他就一个人将桐油桶子往内殿里搬。”

  “糊涂!”皇帝大声斥道:“万事总有个理由,刘声芳疯了不成,私纵祝融烧毁宫室的事情他也敢干?”

  这下连苏培盛都明白过来了。刘声芳只怕只身在岛上一连五日守着一具尸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又亲眼目睹了周遭太监具被灭口。自觉死到临头,提心吊胆又恐祸及族人,心力憔悴之下当真疯了。

  可怜堂堂天潢贵胄,不仅寿年不永,倒头来居然只化作一段焦黑木炭,连个全尸装殓、入土为安都不能够了。也好,说不定夫妻同命,这下总算也同归一场。

  皇帝不怒不笑不嗔不言,面色直逼隆冬霜雪。

  作者有话要说:转机出现了,有伏笔。

  对于皇帝来说:自欺欺人不能了,老八的遗容也没了,只有一捧骨灰。但让他失魂落魄也不太可能,四哥心志坚定,不会轻易涕泪横流,软弱示人。要虐慢慢来,他还有九年可以活……

  对于八爷来说,如果作者人品侧漏光了,他真死了,至少和福晋同命同终,可喜可贺;如果作者人品还没到下限,大家懂得……

  那啥,有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家。全家都被传染流感了,娃和大人也很不舒服,半夜咳嗽鼻塞睡不好,下一次更新大概要延后了,请大家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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