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怒喝_十里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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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怒喝

  清漪听慕容定说,这次皇帝继位,不完全用汉人的礼仪,该用代北旧俗。代北旧俗是拓跋鲜卑在草原上实行的鲜卑习俗,具体如何清漪只是曾经听人说过,毕竟她出生的那年月,拓跋家的那些人都已经改为元姓,习俗作风和汉人也没有任何区别。知道这些除了满足好奇心之外,没有格外的用处。

  不过清漪知道,皇帝继位不是在皇宫里头,而是在宫外举行,回来的时候会经过城中的大道,百姓也可以在道路两边,只是不能靠近而已。她不知道元穆有没有被这些人选中,但作为宗室,在这种典礼上一定会出席的。

  所以她只要等在那里就行了,哪怕看不到,知道他在那里,远远看一眼,也是好的。

  她几乎是被圈死在那个小院子里头,外头有士兵把守,没有慕容定的准许,她根本就出不去。所以她特别珍惜每一次能够出来的机会,慕容定走了一段时间之后,慕容定放在这边的一个亲兵过来,也不进屋子,直接就站在外面,“请问娘子可以涩来了吗?”

  亲兵的汉话比较生硬,那音调听到耳朵里说不出的奇怪。

  清漪伸手扶了一把头上的发髻,站起来,兰芝跑到外面和亲兵说,“六娘子现在可以出来了,一切劳烦你。”

  亲兵见着出来的不是清漪,而是兰芝,有些奇怪。要回话,直接在屋子里头要和一声不就成了,怎么还偏偏跑出来?

  兰芝送走亲兵,把清漪迎接出来。今日天气不错,一出来阳光照在身上暖意融融。亲兵给两人准备的出行工具是两匹马,兰芝看着那两匹马脸都白了。旁边的亲兵一脸茫然,奇怪这两个人怎么还不上去。

  鲜卑人不管男女老少,出行都骑马。亲兵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清漪最先做出反应,她没怎么骑过马,但这会也不是挑剔的时候,抓住马鞍上的皮带,一脚踩在马镫上,使出吃奶的劲翻上马背。上了马背,小脸通红,都是憋得。

  兰芝在一旁都看傻眼了,她吞了口唾沫,“奴婢还是在一旁伺候吧,不骑马了。”宁可两条腿受点罪,也不要在人前这么丢脸。

  说完,她就跑到面前,给清漪牵马。兰芝之前也没做过这活,缰绳抓在手里,向前走了两下,结果马不买她的账,四只蹄子没一只动的。兰芝用力扯了一下,这匹高高大大的棕毛畜生打了个响鼻,还是不理她,用力了,棕毛畜生脖子一抬,大眼里头漏出鄙视的光来。四面的鲜卑兵看到这架势,也顾不得去看马上的美人了,一个个扑哧扑哧闷笑。

  兰芝轰的一下,脸上通红。其中有个黄毛的杂胡奴隶低头哈腰的走过来,嘴里叽里咕噜连指带划,可惜她一个音都听不明白。马奴一看,干脆直接从她手里把缰绳抓过来。

  “你上马,别添乱!”亲兵说着抓起兰芝的肩膀就往马上一扔,女人的尖叫过后,兰芝四肢死死的吸在马身上,死活不敢松开。

  清漪比后面的兰芝好过点,毕竟她不是头回上马了,而且前头还有个马奴给她牵马,不必她操心。

  主仆两个一前一后出了门。

  过了会,宽阔平整的大道就出现在众人面前。或许可能是因为新皇帝登基,所以城内整饬了一番,看起来凄凉了点,但是没有之前那么恐怖了。来不及撤走,滞留在洛阳的富贵人家全都遭了劫难,这会他们也被提溜出来在道路两旁做个摆设。

  那里头有男有女,男人绝大多数畏畏缩缩,垂着脑袋,生怕有个风吹草动。而女人们,见不到个年轻的,绝大多数都是年老色衰的老妇人。

  哪怕不说,也看的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清漪抿了抿唇,不说话。

  此时新皇帝的登基仪式已经开始了,皇帝登基仪式繁杂而浩大,哪怕是用鲜卑旧俗,百来个牛角号声一同响起时,震耳欲聋。牛角声之外,还有女巫们操起手里的两只鼓槌,将牛皮鼓

  满脸孱弱的少年郎颤颤巍巍的上了事先放置在地上的黑毡上,之后出自元氏宗亲的七个年轻宗室上前,将黑毡抬起来,让新皇帝向西边跪下拜天。这也是当年拓跋鲜卑的旧俗,里头有不少的讲究,参加这个仪式的人是一水流的鲜卑人,汉人几乎没有。而且抬黑毡的人必须是和拓跋氏十分亲密的“十族”,如今十族是找不到了,把以前有封号在朝中担任官职的宗室找出来抵数。

  这七个年轻宗室已经完全不见了之前的落魄,沐浴干净了,换上玄色袍服,头发披散下来,显得肤白貌美。

  慕容定离得近,瞧了一眼,心里鄙夷。长得是好看,可惜都是些面上好看,没有多大用的废物,这么多年,鲜卑人祖传的骑射本领全部丢干净了。六镇打过来除了跑就是躲,漠北草原上的蠕蠕都比这些人像样!

  慕容定瞧着皇帝祭天宣告继承大统,黑毡上瘦弱少年的身板,让他勾了勾嘴唇。铸成金人的这个皇帝瞧着也太瘦弱了点,这一步三晃的模样,他瞧着都担心皇帝会不会一头从黑毡上给载下来。

  慕容谐看着那边的天子,回头和段秀对视一眼,段秀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来。年轻男人原本就爱弄出事,尤其是年轻力壮的,野心勃勃,一身的精力只想要找个地方发泄出来。如今的这个看上去走一步都恨不得晃三下,就算有野心也没有那个力气去给他使坏,再好不过。

  祭天完毕之后,一身玄服的皇帝退下来,到备好了的车驾中,准备到宫城去。

  皇帝的车驾在周旁骑兵的簇拥下,在洛阳大道的御道上行驶,清漪从马上下来,她站的还算是靠前,位置不错,虽然身前有士兵,但还是站到了最好的地方。

  突然牛角声远远传来,这是皇帝到来的预示。道路两边的人统统跪下,皇帝不仅仅是天子,而且还是转世如来,世间的凡人都得在他面前屈膝。

  清漪听到哒哒的马蹄声,道路上已经提前被洁扫过,因为是供皇帝使用的御道,自然不是城郊外的土路。每一块青石砖都干干净净。

  马蹄踩踏在青石板上,跪着的人膝盖上都能感受到从那边传来的隆隆的振动。

  车马辚辚,玄黑的皇帝车驾从御道上驰过。魏国服色尚黑,所以车驾全是黑的。清漪飞快的看了看左右前后,发现没有人专门盯着,干脆抬起头看。皇帝的车辇很大,前后有六匹白马拉着,车身通体为黑,十分威严庄重。身后跟着的宗室们也都是一身玄袍,个个披头散发。

  她睁大了眼,仔细看。车辇里头的皇帝是看不到了,但是外头马上的人还是能看到。马背上的人靠近了只要眼睛没毛病,不说把人瞧得真真切切,看个大致是没问题的。她小心的伸长了脖子,还要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不是一般的辛苦。

  终于才车驾后的第二批人里,她就看到了熟悉的脸。

  元穆的位置稍微靠边一些,如果再向内一点,恐怕她脖子伸得再长也看不到。心脏猛然紧缩,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死死盯着那个年轻男人,马上的元穆似乎感觉到什么,他侧过脸来,发现跪在人群里头的女子。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浮出紧绷住的狂喜。嘴角都快要咧了上去生生被他扯了回来,表情古怪的很。

  两人目光交缠,交错的刹那,元穆脸颊往外牵了一下。

  多日的等待和忍耐到了这刻终于体现出它的价值,清漪目送他远去,垂下头来,极力压住袖子里轻颤的手。

  亲人死的死逃的逃,弟弟也不知死活。遇上一个亲密的人,对她来说无疑是救命的一根稻草。

  皇帝的仪仗队伍走了很久才走完,待到皇帝的卤薄和仪仗都已经过了之后,跪在地上的人们纷纷起来。

  兰芝看着清漪坐在那里发傻,赶紧搀扶她起来,“六娘子你怎么了,哪里不好?”

  清漪摇摇头,她抓住兰芝的手,冲她露出大大的笑容,凑到兰芝耳边轻语了几句。兰芝听了也大喜过望,“真的!”

  “嗯!”清漪笑着点点头,“他没事就好!”

  皇帝那个位置看着光芒四射,高高在上,可就是好看而已,实际上和关在笼子里头的犯人没有任何区别。只要有个风吹草动,皇帝说被杀就杀了。

  “哟,哪里来的美人儿啊?”背后传来一句阴阳怪气的汉话。清漪面色一肃,回过头去,就见到一个穿着鲜卑袍子的男人甩着马鞭子坐在一匹马上,他左手持鞭,右手则架着个板子,上头密密的缠满了绷带。看来上回慕容定是真没有手下留情,断了他的掌骨。

  贺突拓甩着手里的鞭子,一双眼睛鹰隼一般盯住面前的少女。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带黄的牙,“嘿!六藏那小子心倒是挺大,敢放这么个大美人出来。呵!”他仰面大笑声,而后低下头来手下曲起的鞭子就伸到了她下巴上,想要逼迫她抬起头来。

  “滚开!”清漪一把挥开抵在下巴上的鞭子,怒视贺突拓,“你是甚么东西,也敢到我面前来撒野!”

  她怒目圆瞪,几乎怒发冲冠,面上冷若冰霜,不容侵犯。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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