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迹将出(十)_你佛慈悲还酷[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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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迹将出(十)

  曲丛顾对乌颐的事情毫不知情。

  无论是鬼城的人,还是朱决云,没人告诉他这件事。

  出鬼城,也没有乌颐尸首或是踪迹,她可能死了,也更可能是没死。

  朱决云最终还是心软了,或许不能算是心软,这其中有很多说不清的纠葛立场,况且人恐怕都对不能回应的感情心存那么一丝负担感,乌颐因爱生恨也好,一厢情愿也好,朱决云都不知,也不想知,更没必要告诉曲丛顾,让他心里想些不该想的东西。

  小世子心眼小,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情情爱爱的小事就算他的天了,知道了就难免多思多虑,朱决云像是一个圆,把他包起来,让外界侵扰都进不来,让他安安分分、自自在在地活着。

  乌颐恐怕也是看得清楚,有些事情她不说,朱决云就真的一辈子不会去看,她一辈子只能被冷漠着俯视,她忍不住了,说出口了,反而能落一个轻松自在,再不济,让朱决云不痛快也是好的。

  一段感情落空,打断骨头连着筋,她疼也绝不能让朱决云好受。

  她不能拿自己的付出去要挟朱决云,却能让他知道,他自己当初也不过如此,是靠了女人才出头。

  那个男人有多冷漠,就有多自傲,折了他的气节让她有一种报复一般的快感。

  也没有多么快活,只能让她找回些面子,显得没那么没有贱。

  终究还是她当初走错了路,穷神天生就是这样的性子,并不适合爱一个人,最适合孤独终老放肆狂妄。

  一部行差踏错就是截然相反的两条路。

  日头正好,树叶婆娑,羊肠小路从绿背山坡上延伸出去。

  曲丛顾穿了一件蓝色对襟外衣,滚镶绣云纹,白色马蹄袖盖手,中衣雪白,仍是蹬了一双鹿皮小靴子,进城时是少年模样,出来时也没变。

  他伸了手,朱决云就牵上。

  曲丛顾说:“我们去哪啊。”

  朱决云就问他:“你想去哪?”

  “我也不知道,”曲丛顾说,“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成了六十年了呢?

  朱决云就替他下了决定:“先去京城吧。”

  曲丛顾就又不说话了。

  哪有凡人可以活到一百多岁呢,就算是她姐姐,如今也该近八十岁了。

  朱决云的父母亲也该是如此。

  那凭什么先回京城,而不是平城?

  朱决云却说:“是我的错。”

  曲丛顾莫名,抬头看他。

  “这鬼城中时间流速和外头不一样,”他躲开了曲丛顾的视线,沉声说,“每一座鬼城都不一样,时间过得这样快的鬼城,还是第一次见。”

  “我见在这里修炼事半功倍,还以为是这里灵气重,却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曲丛顾踢着脚下的石子儿,‘哦’了一声。

  朱决云心里紧了紧,绷着下巴。

  走出了一小段路,都没人说话。

  怕还是怪我了,朱决云想。

  猛然才知父母亲缘已不在人世,临死也没见上一面,恐怕任谁也心绪难平。

  他莫名忐忑,感觉喉咙有点干,咳了一声。

  曲丛顾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也是为我好,”他说,“可我再也见不到我娘了,可能也见不到兄姐,朱伯母,朱伯父,朱文,黔竹他们——”

  朱决云忽然说:“黔竹可以的。”

  “哦,”曲丛顾低着头,“那别人呢。”

  朱决云又没话说了。

  他不能拿出转世投胎的话来跟小世子说,因为小世子才不看来世未来的事情,他只想这辈子。

  曲丛顾说:“可你也难受啊,我们走时朱伯母朱伯父的年纪已经大了,朱伯母还哭着要上吊,不让我们走。”

  “她给我做了好多身衣服,”他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朱伯母还是最疼你,她对我好,可老是问我你的事情,想让我多说说你都干了什么,下次什么时候回家。”

  曲丛顾这样念叨着,就说服了自己,说:“我娘也疼我,你娘也疼你,咱俩都没有爹娘了,那就谁都不怪,好吗?”

  在最初的那几天,小世子天天哭,他那几天不是男子汉,躲在被窝里想家,想院子池塘里的莲花,他脱了鞋进去玩水,他娘拎着耳朵把他拽出来,罚他站在墙角不许回头。

  他也有一瞬间埋怨了朱决云,这个念头像是吓着了他一样,又被马上压了下去,再也不敢想。

  可能他还是在等着朱决云跟他解释,说不说‘对不起’都无所谓,至少提一提这件事,告诉他这是为什么。

  只要他提了,曲丛顾就能原谅,他们从此只能相依为命,他像漂泊在水中的人抓紧最后一根浮木一样紧紧地抓住朱决云,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想先相信了再说。

  朱决云停了脚步,叫了一声:“丛顾。”

  曲丛顾的手被他拉着,也就自然地跟着停了下来。

  朱决云说:“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他欲言又止,却满腹情感挤压在胸口,呼之欲出。

  曲丛顾就笑言:“你长得帅啊。”

  朱决云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哪一句都不贴切,哪一句都说不出口,他只是又喊了一句:“丛顾。”

  情长言短,担不起,担不起。

  曲丛顾却是有什么都会说的,他笑着:“朱决云,你得喜欢我一辈子才公平。”

  “我也觉得我太好了,一定没人比我更好了。”

  朱决云说:“是是。”

  曲丛顾又说:“我得买些东西,走时答应了黔竹,要送他丹药和好吃的,他说不准当我已经忘了。”

  归路只剩一个故人,那至少还剩下了一个。

  朱决云这一日几次话到嘴边生生咽下去,只能附和。

  曲丛顾看着他说:“我知道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聚散分合,生离死别,躲也躲不掉的,我拜师彭彭的时候就想到了,我不能陪着父母了,本就是入了仙门,不能太过贪心。”

  “这样也是好的,干脆斩断了,难过一阵就好了。”

  朱决云说:“你长大了。”

  这种感觉很难言,欣慰与怅然交织掺杂,曲丛顾是他一手带大的,他陪着小世子走过了大半的人生,他告诉小世子世间大道,却只想让他知道而已,并不希望他亲身体悟。

  可是人活着哪能一点苦头都不吃,一点道理都不懂。

  早晚要懂的,无论被多少人保护的有多好,俗世的利爪都不免侵扰浸透,谁也难逃。

  曲丛顾忽然说:“好累啊。”

  两人有话要说,所以一直慢慢地徒步走着,朱决云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了句:“累?”

  “累,”曲丛顾说,“脚疼。”

  朱决云:???

  曲丛顾暗示不成,又说:“好热啊,走得我出了一身汗。”

  朱决云忽然明白了,但摸不准他是想要什么:“那要怎么办,我们不走了,还是我背着你再走一段?”

  曲丛顾‘唔’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勉为其难道:“你背我一会吧。”

  朱决云笑了,蹲下身来道:“上来。”

  曲丛顾就趴在他背上,像骑马一样喊了声:“驾。”

  朱决云托着他屁股站起来:“是不是沉了?”

  “没有没有,”曲丛顾抱着他的脖子猛摇头,“今天的衣服重。”

  朱决云拍了下他的屁股:“胡说。”

  曲丛顾两只手抓着他的耳朵,胡乱地捏着玩:“我长个了,骨头重。”

  朱决云好笑说:“行吧。”

  跟他犟这个有什么用,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曲丛顾说:“你别想暗示我,我没胖。”

  朱决云:“其实还是胖点好。”

  曲丛顾恶狠狠地掐他脸上的肉:“我!没!胖!”

  前方树荫下站了一个男人,抱臂倚着树干,带着浑然不羁的笑和一道疤。

  曲丛顾一抬眼看见了,忽然停下了动作。

  朱决云安抚道:“没事,不会打起来。”

  钟戊不正经道:“哇塞,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俩这路子挺野啊。”

  曲丛顾在人前还知道不好意思,拱了两下,朱决云就松手了,他跳到了地上。

  钟戊又说:“我他娘的在这等了你两天了。”

  他胸口上还挂着一道血痕,已经发黑了,但这人却连丝表情也无,似乎并不疼。

  钟戊的本事其实并不算大,他在前世最后统帅武修,靠得是精明。

  前世钟戊与朱决云可以算是对手,佛修、武修、魂修各自为阵,只为神迹,陈清临阵倒戈钟戊,朱决云败北,尽管其中纠葛甚多,但他算是败在钟戊的手下。

  但说到底,钟戊也只是为利来,为利往,他不欠朱决云什么,只是为了赢罢了。

  朱决云也不觉得他俩算是血仇,如果他和钟戊易地而处,也会如此。

  钟戊说:“流火現如今已經死了,佛修群龙无首,现在正是你的好时机。”

  “那帮和尚太不要脸了,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抢砸了我手下弟兄的店,让我面子往哪放?”

  朱决云说:“你要是安分,没人动你。”

  “我的天,小哥,”钟戊说,“你讲不讲道理?我都走到今天了难道是为了大道为公,和旁支各脉相亲相爱的?”

  “你出鬼城不也为了神迹?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我合力这东西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届时落在谁手各凭本事,多简单的事。”

  “我这边,等我老子死了,那就全都是我的了,你信我,武修一脉将来定是我的天下。”

  曲丛顾说:“你今日拉拢朱决云,明天又可以去拉拢别人,我们如何信你?”

  钟戊好笑着说:“小朋友,我何必去拉拢别人,你男人三重金身,十世佛缘傍身,只要他自己不作死,那功名利禄唾手可得。”

  “你看这东胜神州各门各派蠢蠢欲动,真正有本事的又有几个?不出一年就会自相残杀,死伤大半,魂修一脉,只有方墨姑且能当个人物,剑修凋零,得罪了魔修魏长泽,给屠了大半,已经是扶不起的阿斗,没有千百年重振不了,而我武修勢在必得,所以这神迹之战,终究只能是你、我、方胜之战。”

  “流火已死,佛修内讧,逮谁咬谁,你看看,这就是你的机会。”

  曲丛顾对江湖事一窍不通,听他说这些听不出什么机关,可朱决云确是知道的,他还亲身经历过。

  钟戊所言一字不差,他所预料也无甚偏差。

  这个人确实是精明的,精明过了头。

  朱决云说:“乌颐如何与你说的,竟让你涉险来了鬼城。”

  “那女人让我来杀你,”钟戊咧嘴笑了,非常直白道,“说我如果现在不杀你,就只能等着输了。”

  曲丛顾插嘴说:“你不是朱决云的对手,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

  “小朋友不要夸张,”钟戊说,“一根手指头还是打得过的。”

  “关键是你已经出关了啊,我们来晚了,你要是没出关,那我就杀了你得了,现在打不过你,只能和你合作了。”

  “不过那女人没想真心杀你,她给我玩阴的呢,”钟戊啧啧地道,“女人心海底针啊。”

  曲丛顾皱了皱眉头,感觉有点不对劲。

  朱决云马上岔开了话题:“你可知我为何留你一命?”

  “行行行,”钟戊说,“我知道,你尽管回去,伏龙山也好伽耶殿也好,我定倾尽全力相助,我钟某人没别的,就够义气才得兄弟帮衬,你信我哈。”

  他说的话,曲丛顾一个字都不带信的。

  朱决云和前世最不同的一点就是,他今生没有选择跟在流火身边,而是选择了伏龙山,且离山六十年。

  在伏龙山的好处就是,掌门方丈形同虚设,他轻易就可取而代之,弊端就是佛修一脉中,伏龙山的地位并不算高,如果想要大权在握,那就需要外部势力相助。

  武修风头正盛野心勃勃,钟戊是最好的人选,尽管有养虎为患的风险,但朱决云不怕这个。

  说到底朱决云又对所谓的神迹有什么企图?他要神迹,是因为他上辈子死在了这上面,而且全天下人都想要这个东西。

  有人为了神迹背叛了他,杀了他,所以他要抢,让所有人都输。

  所谓的报复、复仇都带了些愤怒和贪婪的吃相。

  朱决云打重生起,他就没打算占重生的便宜。

  他本可以在一开始就毁了陈清的一生,也可以在鬼城杀了钟戊,他是不屑于这样做的。

  朱决云甚至另选择了一条路,选择了伏龙山,选择了鬼城,他要走给自己看,走给天下人看,走给佛祖看,他的重生只为了却心中不甘,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光明正大的夺回来。

  他不屑于用杀戮去证明自己,那叫复仇,也是低级而无趣的庸人眼界。

  用强大横扫一切,这叫自我救赎。

  他低头,看曲丛顾神色中满是依赖的望着自己,往自己怀里凑了凑。

  他将重生能占的便宜,都用在了这个小世子的身上,给他玉骨头,为他点长明灯,带他去秘境,留在鬼城拜师彭宇。

  这都是重活一次他才知道的东西,这几次的破例,都是为了曲丛顾。

  也只是希望他能过得好,不为自己。

  这话其实也不对,如果曲丛顾能过得好,也就当是为了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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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写得很卡,所以昨晚没有更新。

  爱你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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